端午,能让我刻骨铭心惦记着故乡的,应该就是故乡那漫野的艾蒿了。

说它野,是那种泼剌剌的生长姿态。

在春雨的连绵中,蛰伏在沟沿、坡地、田埂上的艾蒿,铆足了劲地一株蹿得比一株强壮。三两个月的时间,原本单薄的艾蒿,很快就丰腴肥臀,相互覆盖着,相互拥挤着,大口大口地吐出缕缕馨香,呈现出一片勃勃生机。

艾蒿的拍档菖蒲,临水而居。寒冷才尽,菖蒲便悄悄出水。细细青青的茎叶如同出鞘的一柄柄绿剑,芬芳的气味不待嗅而自入鼻中,风起时更甚,小坐塘畔,弄得满怀满袖都是菖蒲的味。但我不曾下水拔过菖蒲,传说塘里有水猴子,专拉小孩下去吃,我对此一直存在恐惧。但五哥夏天经常去塘里游泳,他小时候是一条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汉子,人家说他身上阳气重,出生时母亲给他洗过三遍艾叶水,百邪不侵。

清明时节,艾蒿、菖蒲怕误了佳期,长得越发的盛了,每一片叶子都竭尽所能,要把一生的灿烂都在这一时节绽放出来。蜻蜓就是在这个时候出来的,它们在艾蒿、菖蒲丛中,发出“嗡嗡”的鸣叫声,抖动的翅膀因为速度太快而略显模糊,扇动得艾香蒲味四处乱溅。

艾蒿,牛不爱吃,猪也不爱吃,大概都是嫌它气味的霸道。它是草中另类,做不到清淡,从根到茎,从茎到叶,气味浓烈得汹涌澎湃,有种豁出去的决绝。采艾蒿的手,即便在水里洗过多遍,但那艾蒿的味道,还逗留在手上,不肯离去。

菖蒲的故事并不传奇,功能也比较单一,它的形象担不起奢华的场面,自然处境冷落。只是挂在艾蒿之上,充当一个配角,给节日增添一点绿色。艾蒿有说不尽的用途,担当起驱毒辟邪的重任,所以,端午时节,母亲会特意叫我们多割些艾蒿回来,晒干后,悬挂在墙壁上自用或备人家讨要。

那时候,端午节有点像过年,大人们提前许多天就开始准备。你家吃什么呀,他家吃什么呀,这些话题不知道要谈论多少遍。还有,哪家的糯米粗粒,糍性强,提前交换一点;哪里有粽叶买,提前预约——谁遇上就多买几把。还有,吴家大婶手艺巧,宋家的嫂子来请教,尤其是初过门的新媳妇刚持家,为了讨公婆一家的欢心,更得提前操练。还有,大人会吩咐小孩子:“去,采几把艾蒿、菖蒲回来!”

没几天,家家户户门窗两旁就插上了新采的艾蒿、菖蒲。那一束束斜插在门檐上的艾蒿、菖蒲,散发着浓郁的馨香,而且是那种令人无法抗拒的浓香与纠缠。那香,丝丝缕缕,弥漫在氛围其乐融融的屋子里。端午的时光,被它们浸得香香的。

说来也怪,这艾蒿、菖蒲还非要等到端午这天才是最香的,平日里我来来往往,并没有刻意地尊崇它们,只是把它们当做一种普通的植物看待,可把它们插上门楣或是窗户上,便什么都出来了。有了它,节日的气氛立显出来,是正统的喜庆,人心和它一起来到了节日,热热闹闹的。乡里人平时见面就爱打个招呼,端午了,打招呼就更勤更热闹了,让村庄处处充满了“端午节过得热闹啊”“端午好”之类的客套话。

我曾天真地问过母亲:“在门窗上插艾蒿、菖蒲为了什么?”母亲神秘地告诉我:“祛病避灾,驱邪避晦,让一切鬼怪凶邪不敢靠近,保佑我们一家老少平平安安。”我点了点头。不过,我对这种风俗习惯还是一知半解。当然,我心里冰雪般的透彻,门窗两侧插上了艾蒿、菖蒲,端午节也就快要到了,我就能吃上美味的麻花、棕子了。

端午节当天,母亲还要煮一大锅艾蒿水让我洗澡,说是可以解毒治病,整个夏天都清清爽爽,一年四季也不会生疮。母亲把艾蒿水煮成墨绿色,倒入木盆里。此时会有大量的热气升腾,母亲先让我就着这热气熏脸、身。待水温下降,再叫我坐到漂浮着艾蒿叶的木盆里,吸着缓缓上升的芬芳香气,她则拿来葫芦瓢,舀起水反反复复地从我头上淋下,艾蒿水便裹挟着绿意飞流直下,流过我的肩、腿,一直流到脚跟,河流般的缠绕全身,让我感受零距离的温润,享受那份浓缩了大自然草木精华的馈赠。

端午,是喜庆的日子,是艾蒿的日子,也是菖蒲的日子,一个大气磅礴的盛夏被它们彻底地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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