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手风琴》(作者:高维生)
作者:高维生
鲁北平原的冬天,阴云沉重。应该是降雪的日子,黄昏下起了雨,天很快暗淡,街灯亮了。阴冷的街头,空气湿寒,城市的调子,像调色盘上挤出的灰色的颜料,还没来得及涂抹。
周围走过的陌生人,伞下的神情冷漠,疾驶远去的汽车,闪着神秘的电子尾灯。独自行走在这样的氛围中,情绪有了一些变化。长长的街路,使人的心走得更远,想得更多。雨滴落伞上的声音,如同轻柔的语话,诉说旅途的寂寞。
夜雨没有停下,不紧不慢。我没心思做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播放的一部电视专题片,介绍一位年轻的手风琴演奏家。一片秋天的白桦林,脚下铺满斑斓的叶子,他倚在一棵白桦树,肩挎手风琴,在演奏《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熟悉的旋律,在特定的环境下演奏,是撼动人心的。
演奏家的年龄不大,脸上还没出现岁月风雨的痕迹,他却能把一支曲子理解得精深。他不是在拉琴,是用心灵向大自然讲述。《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这首歌,是我少年时学会的。每次听,每次唱,都有特殊的情感,在歌声中回忆少年。中年人在青春逝去的时候,还在唱过去的歌,暂时忘记成年的烦恼,回归纯美的时代。不论在何方,一听手风琴声,就想听那支歌。
初中给我上音乐课的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大学毕业,刚分配学校不久。音乐课上,女老师背着手风琴走进教室,纤细的手指在黑白键上滑动,抒情的乐曲,在教室不大的空间回响。我特别迷恋她的手指,弹奏出优美的旋律。雪后的一个下午,我看她走出教学楼,背着红色的手风琴,走向校园边上的一片树林。树枝光秃,几只鸟儿栖在枝头,林中空旷,雪遮盖了地上的落叶,雪地留下她一行脚印。女老师摘下手套,手插入皮带,静静地站在那儿,目光穿越林间。女老师拉动风箱,手风琴的音域宽广,一股雄浑的声音流淌出来,像水渗透干涸的土地。她拉的是《红星照我去战斗》,那个年代,是八个样板戏的时代,电影《闪闪的红星》是难得的经典影片,我不止一次地看。音乐让我想起竹排、江水、青山、红星和潘冬子稚嫩而坚强的脸。在冰天雪地里,手脚冻得麻木,不敢抬脚,怕踩雪破坏琴声。听手风琴的琴声,少年的我,产生了悠远的向往。很多年过去,那情景我还没忘记,随年龄的增长,那琴声,那女老师,像一本书在我记忆中经常翻阅,音乐的滋润是一生的。
专题片很快播完,然后是没完没了的广告插播,我关掉电视。窗外古典的雨声,隐隐约约,有了一种温馨。
我沉浸手风琴的声音中,手风琴属于北方,属于辽阔的土地。它的风格,像北方人的性格,犷悍,直率。手风琴适应演奏厚重、忧郁、忆旧的曲调。
想念手风琴,喜欢手风琴,是因为它的凝重和浪漫。
手风琴的演奏,最好是在大自然中,远离喧嚣的城市,琴、人与大地融为一体,生命中就有了永恒的思念。
手风琴奏出的声音,像一朵流浪的火焰,燃烧我的心,这不是时光湮没的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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