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爸坐在他的“小马驹”上在院子里不停地转着圈。在工地上摔伤后他动了二次手术也没能站起来,那辆与他朝夕相伴的电三轮便成了他最听话的朋友,在他操控下进退自如随心所欲,他常称它为“我的小马驹”。
  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后,他觉得还是该叫自己的老婆回家。自家的侄女快出嫁了,亲伯亲大娘不去帮忙怎么行,外人看了还不在背后骂他们不明事理。但自他的腿摔伤无法挣钱后,他总觉得在老婆面前变得越来越没有自信,前几天他又听到了一些老婆要变心的风言风语,心里一急就和老婆在电话里大吵了一通。现在让他去求老婆回来,他觉得拉不下自己的脸面。突然他看到了一旁的女儿刘留,便停下车冲着刘留吼道,快给你妈打电话,让她赶快回家,咱们不给你叔帮忙怎么行。
  自从爸爸摔伤后,刘留也感到了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燥,平时几乎是吼着与家人说话。一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吼叫时变得更大更圆像圆球似的要从眼窝里跳出来。妈妈也不喜欢他这样越来越霸道的脾性,好像他说什么都是对的,全家人都要听他的。
  见他又朝自己吼叫,刘留故意激他道,你也有手机,就不能亲自给妈妈打电话认个错。你这孩子……你这不是故意气我吗。他扬起手来想打刘留,但手到半空又缓缓地放了下来。他知道女儿现在是他和妻子之间的传声筒,好多事都要靠她从中去调和缓解,更何况孩子并没有什么错。
  刘留时常觉得这些年她们家就没有顺利过,在她很小的时候爸妈就跑出去打工,一个到工地一个在服装厂,做的都是卖气力的苦活累活,收入还不高。如果不是村里有了喜殡事,他们每年只有春节时才能回趟家。后来爸爸摔伤后,妈妈陪着他做了两次手术,但两次手术的效果都不好,爸爸还是无法站起来。这些年为了让爸爸能尽快恢复,刘留记不清爸妈去过了多少医院,每听到哪里的骨科好,他们就赶忙收拾行礼赶过去。外面的东西贵得离谱,为了把钱尽量用在刀刃上,他们在外只选面条馒头等最便宜的饭食吃,住在最简陋的旅馆里还觉得多花了钱,若不是怕生病他们恨不得能睡到大马路上。既使俭省到这样只求温饱的地步,但这也花点钱那也要钱,身上带的钱还是不知不觉地花了出去。
  每次医生都会说有康复的希望,但他们大包小包地买来了各种各样的药物后,爸爸的病还是没有多大起色。几年下来,看病拿回来的病例和胶片摞在一起后倒有半米高。家里本就不多的积蓄全用在了治病上,妈妈只好继续在外面打工,拖着她那羸弱的身体勉力支撑着这个家。
  留在家里的爸爸什么活也干不了,无聊时他就跑出去看人打牌。起初家人觉得他这样也好,牌屋里的人多,又都是本村的熟人,有人和他交流谈话,多少能让他心里变得敞亮些,不至于憋出了毛病。直到有一天讨债的找上门来,爷爷奶奶这才知道爸爸早学会了赌博,他在外面已输了几千块。
  刘爸回家后辩解道,自己打牌无非是想赢点钱,给家里减轻点负担。爷爷听后拿起墙边的拐棍就向他打去,奶奶和刘留见状,急忙拦住了爷爷。无法发泄怒火的爷爷把拐棍狠狠地摔在了地下,骂道你这个不争气的畜牲,不知道赌场就是吃人的无底洞,自古至今哪有一个靠赌博发财的;你忘了刘留妈还在外面拼命地挣着钱,你这样能对得起她吗……多年的担惊受怕与内心里的无奈一起涌上老人的心头,他没把话说完就坐在地上伤心地哭了起来。但生气归生气,这位善良的老人在心境平复后,还是拿出了积攒多年的棺材本替儿子还了债。在他朴素的认知里,赌债也是债,和别人说过的话就要兑现,做人要有愿赌服输的担当,人的信用和声誉就是从一件件的小事中积累起来的。因为村里时常有人传言儿媳妇要变心,爷爷也担心赌博的事会传到儿媳妇耳里成了她变心的导火索。若儿媳妇真的变心改了嫁,这个家将更难了。
  田野里的菊花在一茬茬地怒开着,那些黄色的花朵儿挡也挡不住地从绿叶间冒出,浓密地犹如天上的繁星,它们要赶在寒冬到来前多给人间留下些芳香。那些小黄花晒干后用来泡茶,淡黄色的茶水能消炎去火,好多中药里也离不开它。奶奶每天就坐在小凳子上替人家采菊花。那块地太长了,遥远地让人看不清它的尽头,七十多岁的老奶奶已不能长时间地弯下腰,她只好采摘完眼前的一片菊花再向前挪一下凳子,有凳子支撑着身体还不至于让她累得受不了。工钱是按菊花的重量结算的,采到的菊花越多钱也就越多,她这样两手从早摘到晚,一天忙下来也能挣到几十块钱。年岁大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重活已干不了,这也是她还能给这个家做出的最大奉献了。
  刘留和爸爸曾拦着不让她去,但谁拦她就会跟谁急,有时甚至会气得大骂,大家最后只好由着她。其实老奶奶的心里怎能不急,老伴的年岁大了关节硬得弯不下,家里的活不但指望不上他,他的关节疼痛加重时还要花钱去给他买药,而刘爸正是能挣钱的年纪却要天天坐在轮椅上。家里老的老、残的残,孙子孙女们还在等着结婚成家,面对这样糟糕的状况刘留妈能担住吗,奶奶也说不清她会不会因为压力过大而抛掉这个家。现在年轻人已不像他们这代人能吃苦受罪,村里结了婚又跑掉的事已不鲜见。自己若不去苦点钱,这个家还能指望谁。
  谁也没有想到奶奶在采花时,她的银镯子会掉在菊花地里。她和爷爷结婚时家里正穷着,每天能吃饱就不错了,穷让他们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买镯子的事。直到她六十岁生日那年,丈夫才特意拿出多年攒下的钱给她买了镯子,补上了她大半生没有戴过首饰的遗憾。
  知道这镯子在老太太心里的份量很重,一起采花的人便停下来帮她找镯子,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大家也没有收获,就只好先收工回家。第二天,刘留和爷爷也去了那块菊花地,又寻找了一番还是不见镯子的踪影。对年轻人来讲丢只镯子或许不是什么大事,老太太却怎么也想不开,她变得沉闷起来,不愿再多说话,心里不停地懊悔自己那天不该戴着镯子下地去采花,这一千多块钱的东西会让她白忙大半个月。
  就在奶奶闷闷不乐时,刘留妈回到了家。长期生活在城里,她已变得和城里人一样,四十多岁了身材依旧挺拨苗条,肤色依旧像年轻时那样白嫩,岁月并没有因为生活的艰辛而过多地夺去她的风采。她给家里人都买了礼物,有衣服,有鞋子,也有好吃的。全家聚在一起分享物品时的快乐也暂时驱走了奶奶丢镯子的烦恼。
  第二天刘留和妈妈叫上了叔家的婶子与小妹,大家一起到县城里去选购小妹结婚时的用品。来到首饰柜前时,刘留和妈妈给奶奶买了新镯子,她们特意挑选了一件款式最接近原先的那种,怕老奶奶认出来会责怪她们乱花钱,娘俩商量着就说是原先那只找到了。但妈妈看着闪亮的银镯子还是有些担心,说这只太新了,怕是瞒不住你奶奶。刘留笑道,这好办,咱就说在城里找人清洗了,镯子清洗后能带走家里的霉运。
  大家回家后,刘留伸出双手故意捂住了奶奶的眼睛,让她猜猜给她带了什么礼物。奶奶笑着猜了半天自然是没有猜中。待刘留松开手后,她看见眼前那只亮闪闪的镯子一时就楞住了。见奶奶疑惑地看着镯子,刘留说她早就找到了,特意瞒着她拿到城里去清洗,想给她个惊喜的。
  自己朝夕相伴的镯子怎会记不住,上面的每个弯弧、每个疤痕是什么模样她都能说出来,任如何清洗也难改变,但看到大家满脸欢笑地正看着自己,奶奶还是欣然地带上了那只镯子,她怎忍心去拒绝孩子们的一片好意,扫了大家的兴。
  接着刘留妈又宣布了一件更让全家惊喜的好事,她已托人约好了一位顶级的骨科专家。忙完侄女的婚事,全家就一起过去给刘留爸治病,从没有出过远门的公婆这次也要去,他们顺便到城里去玩玩看看。刘妈的计划无疑彻底击碎了那些不好的传言,那么她又哪来的这么多钱呢?原来经过这些年的努力,刘妈凭她的能力已提职加薪,收入比过去翻了番。多年的苦难并没有压垮这个女人,相反曲折的磨难反而提升了她的思想,赋予了她顽强的品质,但这些也引来了谣言不断。
  在我们世俗的眼光中,一个家庭里男强女弱天经地义,这样也是最稳固的。而在女子同样也能走出家门的今天,优秀女人在职场中脱颖而出已经比比皆是。成功了就非要和男人离婚吗,刘妈无疑给出了一个漂亮的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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