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阵风紧随着我们,像是催促我们快行。我们二人刚把那两筐咸菜扛进炊事班的小库房,疾雨就倾泄了下来,跟随而来的还有一阵“隆隆”雷声。立冬已过好久了,还下起了雷雨,这也是件不常见的事了。
  我和蒋明友是刚交了班往回走的时候,去收的晾在雷达阵地一块大青石上的咸菜的。那会儿,就感觉空气中有断续的雨丝,再看天空乌云翻滚着,知道这雨来势不小,宿舍都没有回,抢着把早上晾出去的咸菜收了回来。要是被雨水淋湿就不妙了。
  秋天的事还历历在目。当秋风刚刚传来凉意,树叶全打着旋儿往下掉的时候,连队各班菜地里所种的蔬菜都到了收获的时候。那些大白萝卜、胡萝卜、大头菜等,全是用各班老兵探家时从家乡带来的种子栽植的,连队养的猪多,不缺肥,加上年轻人舍得花力气,蔬菜长势良好。
  夏秋时,红红的西红柿在坡地上长得那么诱人,不光成了我们的水果,连鸟儿都钟情于它们。那些熟透了的西红柿常常成为它们下嘴的目标。发现被它们啄过的果实,干脆就不摘了,任由它们取食。
  种在空闲处的南瓜长得跟小磨盘似的,冬瓜全躲在浓密的阔叶中悄悄地生长,等去收获时,几十斤一个的不在少数。这些收获全都堆放在营区边上的那个钢架房里,这些瓜类将为我们提供一个冬季所需的部分蔬菜。至于白萝卜和胡萝卜,除了平时就在吃之外,全切成了细条,做成了上好的咸菜。就是那些萝卜樱子都没有浪费,全都腌制了,打算晒成干咸菜,用于早餐就稀饭和馒头。
  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在连长和指导员的带领下,全连除去请假进城的人外,全都在操场集中,向着堆得小山似的萝卜和胡萝卜的樱子进发。战士们把它们全装进筐里,两人一组抬到山下的池塘中清洗,再一筐接一筐地抬回来。接着就是整理。老的,黄的,全摘下来,运到饲养场里。饲养员夏学明高兴得嘴都合不拢,挨着给每个圈里的猪们添加这额外的青饲料,吃惯了猪食的猪兴奋得直哼哼,整个饲养场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
  操场上的忙碌还在继续。几把菜刀同时开工,把那些萝卜樱子切成碎,再放上盐腌制。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咸菜,将为我们提供一年的早餐咸菜。待腌了一个星期之后,就得把这些咸菜搬到阵地上的那几块较平整的大石头上去晾晒,早上晾出去,晚上收回来。炊事班的人手少,这件事就由我们几个战士主动承担了下来。这就有了赶在下雨前把咸菜收回来的事发生。将咸菜放在小库房的架子上时,我和蒋明友再次检查了下那几筐轮流晒过的咸菜,见基本上已经干了,要是能再晒上几个好太阳,就算大功告成。
  雨,还在下着,但却小了许多。看看炊事班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到我站岗的时间了,顾不上等雨停,赶紧朝班里跑去。
  
  二
  阵地上的石径两旁,春夏时长得那么茂密的小草已经开始枯萎,此刻,雨已经停住,但刚才落下的雨点全汇成了清清的小溪流,在路的两旁流淌,直朝着低洼处的那个小池塘流去。而那半枯的小草上也挂满了晶莹的雨滴。
  今天是星期天,连里显得很安静。阵地上,雷达天线静寂地指向天空,等着开机的时刻。离阵地不远的山坡上,是各班的菜地,秋后新种下的菜苗长势良好。我背着自己的半自动步枪,沿着山道巡视着。
  我今天得站两班岗。正班是在下午四点,眼前站的这一班是替的班里一位新战友。他来到连队两个多月了,还没有去过县城,今天就跟着一名老兵,请假到城里去了。
  山下的营区里,炊事班伙房的烟囱升起了袅袅的炊烟,再过一个小时,又该开饭了,星期天的午餐值得期待,因为星期天是改善生活的日子。
  正是七十年代中叶,在这远离繁华的大山里,生活无疑是很艰苦的。有限的供给只能保证最基本的生活。要想生活得好一些,就得自力更生,搞好副业生产。我们连队的副业一直搞得很好,四季蔬菜基本自给,还养得有十几头猪,这就让我们连的生活比起其他高山连队要好许多,这也是让我们连队战士特别自豪的地方。
  连队生活的好否和养猪有着直接的关系。自从和我从一个公社入伍的战士夏学明接任饲养工作后,连队饲养的猪有了明显的增加,自繁的仔猪都有三窝十多只了。育肥猪虽些还达不到一月出栏一只的水平,但也快了。夏学明也多次表示,在接手的两年中,要达到每月都有肥猪出栏的目标。
  夏学明本来在标记班工作,业务上也是一把好手。在报名接手饲养员的工作前,来征求过我和蒋明友的意见。我们二人一致支持他去报名。对于他所担心的工作量大,怕饲养场在他手中没有多少起色的问题,我和蒋明友都承诺会尽力帮助他。
  这句话说出来很容易,但真正要做还是有相当难度的。我和蒋明友都是业务上的骨干,蒋明友是雷达操纵员,还是一号操纵手。所谓一号手,就是业务上的尖子。一般人员拿不下来的工作,就得要由一号手上。我的岗位是报务员,连队的报务人员少,电台的编制就没有配齐过,连队又是长守听单位,电台二十四小时都不关机。这就让报务班的战士每天的班都排得很满,有的时候电台值班和连队流动哨站岗会重叠,只能由班里其他战士来临时加班调剂。
  在应承下要尽力帮助夏学明搞好饲养场工作后的这一年多时间里,我和蒋明友就基本上没睡过午觉,把打扫猪圈的活计全包下来了。有时还能帮助夏学明砍一下猪草,配一下饲料。我们每个星期都要对猪圈进行两次打扫除。夏天,不光要清扫猪粪,还从池塘担来清水,将猪圈冲清得干干净净,让养的猪也一改往日浑身是粪的状况,变得干净、漂亮。由于猪场的工作改观很大,夏学明受到了嘉奖。
  
  三
  营区里响起了雷达“任务开机”的铃声,通往阵地的通道上各相关部门当班的战友们。
  我赶紧闪到路边,给跑向阵地各值班室的战士让路。
  雷达操纵员蒋明友冲在最前面,在与我擦肩时喊了一声:“下午,我有事找你……”
  “好的。”我点头应道。
  任务开机一直延续到了下午两点多钟,负责这次开机任务的同志连午饭都推迟了两个多小时。
  我匆匆吃了午饭,在床铺前静坐了不过五分钟,就来到了饲养场,见猪圈里又积攒了不少的猪粪,赶紧拿起放在外面的铁铣从矮墙翻进了养猪最多的那个圈里,一边想着蒋明友找我要说什么事,一边将猪粪从猪圈后墙的缺口处推到猪圈外面。
  猪圈建在一个高坎上,这些猪粪就顺着一个斜道滑到下面的堆积处。那也是各班菜地肥料的暂存处。过一段时间,这些宝贵的肥料就会被战士们转运到各自的菜地里,存放在各班修建的粪坑中,用于连队蔬菜的生产。
  天已经开始冷了,下次打扫了卫生后,就该给它们铺垫草了,特别是那些小猪。好在夏天时,我们就在山里割了足够的草,现在已经晒干,就等着给它们铺了。
  猪圈里,分类养殖的猪们紧挨在一起,吃饱了的就睡起下午觉。那些还没有来得及开饭的圈里,猪们全将前腿搭在朝着外面过道的墙上,扯着嗓子讨食吃。夏学明则一趟趟地挑着猪食给它们开饭。受地势的影响,给猪煮吃食的地方离这儿还有一段距离。
  “我猜你就在这里。”外面传来蒋明友的声音。
  我直起身来,看着他操起把铁铣从外面跳进了圈了,也干了起来。
  我这边已经打扫完了,想着他要找我说什么,就来到他那连,等着他给我说事情。
  “最近,我听到不少的反映。”他思忖着,边干活边说。
  “哦,是关于我们的吗?”
  “是的。”
  “那就直接说吧。”
  “说我们三人老乡观念重,搞小圈子,不利于团结。”
  “哦,这话……这话我也从侧面听说过。”我说道,“对于这事,你是怎么看的?”
  “我,我在想,是不是我们应该减少一点接触……”他说得有些别扭,那神情想是怕我误会他。
  “这事,应该这样来看。”我说,“首先,我们并不是老乡,我们三人虽然来自一个公社,但之前并不认识。我是知识青年入的伍,你们都是当地的农家子弟。再说,就算是老乡,也要看在一起是干了些啥。你觉得我们做的这些事不对吗?”
  “不,怎么能说不对呢?比如说早上,如果我们不抢着把晾的咸菜收回来,那两大筐咸菜不就全被雨给淋得不能吃了?再说,这打扫猪圈,我们不来帮忙,夏学明一人真的忙不过来,这么大个饲养场场也真难为他了。还有,在爱民日为驻地老百姓理发,给五保户挑水,都是好事呀……”
  “那不就行了?既然我们在一起干的都是些好事,别人爱说啥就让他说好了。”
  “关键是说这话的,还有副连长,你知道的,他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我怕他又会在我入党的事情上……”
  蒋明友入伍时是团员,一直都在争取入党。这眼看服役期都快到了,还是没有解决,心里急是可以理解的。
  我不一样,我是当知青时就入的党,入党的事不用过多考虑。看着他忧心忡忡的模样,就对他说:
  “副连长刚调来不久,对连里的情况,包括每个战士的身世并不了解。当然,你的担心也有道理。但我们还是要相信,不是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吗?入党会进行民主评议的,到时,战士们总会说句公道话的。当然,你如果觉得这事真地影响到了你的工作和进步……”
  “不不不,我就怕你误解……所以想了很久才给你说。”
  猪圈里,猪讨食的叫声终于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香甜的进食声。夏学明完成了喂猪的活儿。见我们的打扫还没有结束,也加入了进来。
  大家摆谈在家里时养猪的趣事,打扫工作变得轻松愉快。
  不知何时,连队指导员站在了过道里,见我们忙完了,就说道:“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在这里说一句,你们所做的一切,我和连长还有全连的同志都看在眼里的。你们放心,连队不会让做好事的同志受委屈。你们快去洗洗休息了吧。星期天也没有得到休息。”
  我们走到营区,上一班岗哨正好结束,我从他那儿接过了流动哨的职责,背着枪按照规定朝着雷达阵地走去。
  当天晚点名时,指导员在总结了一周工作后,对大家说:“今天,连队特别对下面三位同志进行表扬,长期以来,他们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基础上,做了大量的公益性的工作,为连队的工作做出了贡献。这三位同志是——”
  一阵热流滚过我的胸膛,我想,队列中的蒋明友应该更激动,他终于放得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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