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获就是秋收。在秋色面前,我很贪婪,似乎“获”字最能表达出我把秋色一抱而归的心情,于是就喜欢了。
  给自己一个评价——我有一颗农人的心,遇到秋天就会动秋获之念,按捺不住的。
  轻轻地,拉开窗户上把阳光切割得细如牛毛的如梳篦般的帘子,唤进一大片秋阳,沐浴在秋光的温声暖语中,倒在一架被秋阳擦净了的躺椅里。想起了欧阳修的《秋声赋》,却找不到一句扣我心弦的句子来。
  秋风“衔枚疾走”,秋声“草拂色变”,秋意“砭人肌骨”,秋心如弹“瑟瑟羽商”。我难以体会欧阳永叔那番秋境了。
  联合收割机“隆隆”之声由远及近,玉米穗子“爆袄”露出金牙大笑的声音,稻穗难以承受米重的腰节骨“咯嘣咯嘣”断裂的声音,大豆摇铃响彻田野的躁动……秋的韵律,带着欢悦的情绪,充满了我的耳蜗。收获秋的美声,赛过多少歌手的大合唱,这才是好声音。
  今声非昔比。我的秋获,声声入耳;我的秋声,声声醉人。
  秋,有魔鬼般的光线,一下子便把秋这个季节烧熟了,也烧热了我的秋获之心。其实,我早就不事农耕,逃离农田多年了,可能我出身农家,心思里,还是装着秋事吧。并非有什么非分之想,但秋获之念从未中断。我也已经没有了一亩三分地,但我喜欢在秋日迈动脚步,再远的田野,都想留下足迹,只想告诉秋,我来了。
  
  二
  生怕秋说我不实在,我是用眼睛来秋获的,甚至可以用“收割”来形容我的热情和努力。割,割下秋天的风景,多么爽,多么痛快!
  沿海的秋,向来很浓烈,我觉得是海水的光,升腾到半空,马上投给了万物,真个是“天佑福地”。我常去崮山村打卡,老村的秋色,值得我一遍遍收割。
  “石榴香老庭枝低”,写真啊!我也常常想,石榴讨人喜欢,才做出这个样子吧?若不是院墙做了支撑,那简直就会笑弯腰低到卧地。毕姐非要摘下一个放在我的挡风玻璃前,这是让我开车看见石榴笑吧。秋获不必多,一笑写秋色。
  仰首看着柿子笑,秋天的颜色柿子独占,最金黄。去年我填词一阙,有一句“庭院从今无夜色”,朋友建泽还记得,我还以为哪个诗人所作,建泽说,一辈子记住的诗没几句,这句难忘。农人秋获了柿子,柿子收到了我的诗,皆有所获啊。
  沿着路边的果园跑,早把一园一园的苹果笑脸收获入眼了。慢下来,停下来,果园才是秋色胜景地。秋天,女人们进城在大街上招摇的太少了,没那个闲工夫。她们把自己的美送给苹果看,互相羞着才好。苹果压弯了枝条,苹果太胖,吃饱了秋意,发福了,撑破了密匝的树叶,羞赧地笑,她们的衣服因动作不慎也撑破了,羞涩只让苹果看了个真实,衣着不整?谁在乎!抢几个难得的镜头,纯属印象派,等秋天过去,再给她们看,不然会影响她们的动作发挥啊。
  秋天,突然很喜欢拍照了。一片稻田,一方玉米地,一处草甸,金黄暖色,这才是治愈的颜色,以此为背景,不一定洗印出来,连续地翻阅,看看自己的样子,金色依偎着,保持良好的心情,可能对于了恶疾患者就是最好的药物,我始终相信这一点,就像我相信养生一样,生命不仅仅需要物质,也需要一种色彩,秋光更胜X光。我看好秋色,入眼可发光,入心可愈疾。住院是在安静的白色里,出院应该换成金黄的熟透色。
  
  三
  秋,让我很不安分了。秋获之心,飞到了辽宁和内蒙古。听说那里的秋很“野”,野得辽远,恣意,放纵,身处胶东半岛,地域多丘陵,地块很小,秋获的感觉不过瘾。
  旷野千里,草原广袤,唯有牛羊看懂我秋获的意图,也不吃惊了,深情地看渐黄的草木,无碍它们“啃秋”的进度。秋草秋木已憔悴,牛羊身板早丰肥。莫叹秋凉,为我留取一地黄。
  玉米的秸秆黄色不够纯,笑出金牙以弥补。秋获玉米不归仓,笑醉地头等我看,看了不能带走,哪知我早把米香装进我的手机,装进我的文章。
  一原五角枫,只等醉我眼。带不走,不叫“获”,我犯愁了。捡起一片枫叶,吟一首韵绵情长的诗——辽原极目望不尽,枫叶嫣红带诗归。
  我急切地把草原秋色带给崮山的朋友。朋友说我是去侵略别人的秋,原来他们认为村中的秋色也有我的份。建泽说,每年看我来赏秋,总以为这是一个规定的节目,而我还是不满足,三心二意。
  好吧,今秋我多给崮山一点时间,尽情地秋获吧。
  秋获一段风景,留住满眼的金色。秋获一竿鱼,品不一样的秋鲜。崮山近海,划一扁舟,看秋鸟,泡秋海,来一次海钓,小鱼几条,活蹦乱跳。秋获一缕风——海风,摸摸头发,忽觉毛发稀,若退回四十年,岂止是浓发梳咸风,还要鲜衣怒马踏岸行。秋获之心,顾往追未来,莫怪我贪心求得,在秋景里,越发不能控制欲望了。
  其实,我喜欢这个“获”字,完全是来自渔人的说法。他们即使钓上了几条小鱼,也说“鱼获”,鱼获,透着一股满足之意。
  聊起秋色节奏之快,朋友说,秋处露秋寒霜降,这个二十四节气歌,唯这句的节奏最特殊,是旋律美,但犹如奔马疾飞,来不及回味,就到了老秋。只争朝夕吧,可秋来昼短夜长,还是没有给我们足够的时间。我也知道,他们陪着我聊秋,完全是为了让我的秋获更多点,尽管收割机已经在建泽的地块里,嫂子招呼好几次,还是无动于衷。他说,一个电话就送到了秋场上,秋获,只是一个词,何必劳驾啊。
  不劳而获?那是。如今这不是一个贬义词,劳动强度,一直压抑着人们,今天生产方式改变了人们秋获观念。
  
  四
  说真的,我对秋获很挑剔,农人讲的是颗粒归仓,我要的是一抹秋味,看看农人的秋获就满足得很。朋友知道我是地无半垄,“一贫如洗”,看我秋趣这般浓厚,频繁踏秋,不忍让我在一秋无获,也准备了给我的秋获。
  新华哥早给我留下脆柿子十几个,说这个品种不甜。是啊,我不能吃甜食,可能是我这代人生来就与甜告别了,但我享受了甜蜜,想恶补而不能。
  能上树的猴子哥不知我不吃甜,留着几枚黄柿子,说真甜。放在苹果堆里,慢慢消化它的涩,看看透心的红,一个软糯的秋怎样在目光里熟透。别怪猴子哥不懂我,不要要求每个人都懂得我,即使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不必真的懂得我们。他让我分享一份最美的秋获,想起他,一定不是猴子上树,而是一堆温暖的颜色,想着就嘴角生津。
  建泽说,白米饭就一个色,到瓜熟蒂落时,改变一下颜色吧。他早就给我留下不甜的南瓜,这个品种是在春天赶集时,逐个跟卖菜种的人打听到的,夸张地说,糖分为零。煮米饭,切几片南瓜,就吃出了金黄的秋色了。
  别羡慕我啊,那么多的朋友都那么在意我,只因我频繁地往他们的秋天里跑,跑出了精彩,有了秋获。只要我的脚步声响起,就能够让他们听出是我走来,一定早准备了秋获,不肯让我空手而归。
  我举首看向生子老弟的屋檐下,他就懂得了我的眼光。早就摘下好几个咸萝卜菜花,他说,拿不出手。于是以哈哈大笑来弥补。咸萝卜菜,咬一口,咯嘣咯嘣脆,就像笑声。我把这道美食留到雪冬,秋阳的味道,会一直绵延。再把朋友送的几条小鱼用来自制成鱼露一碗,萝卜菜蘸着鱼露,把我的秋获调成最美的味道。
  昨天,我接到电话邀请,一定要我去荫子镇的笔架山刨地瓜。理由是朋友不知我所说的想吃“小地瓜”的小,到底是多大,让我自己挑选。两个品种都有——蜂蜜罐和烟薯25号。带上手套,草帽,脖子上围一条白毛巾,时光把我带回了曾经的样子,这是年轻态,21岁前我就是这个样子。不然,我不配去秋获。不过,我不是手推架子车,而是开着汽车,那条路,早就不是只容双脚了。
  吃了笔架山的地瓜,灵感就来了。朋友取笑我,一时未懂得,原来地瓜和“笔”联系起来了。吃地瓜吃出灵感,好一个秋获!
  没有耕耘,哪有秋获。但现实打破了这条定律,只要我们说出爱秋的话,用不着很直接,朋友就懂得了。
  从小,家境很穷,但没穿过“百家衣”吃过“百家饭”,母亲总是说“邻居过得也都不容易”,感叹之词,成了一道戒语。但老了却得百家秋获。归于人缘?并不是。应该归于我对秋的爱,爱秋的感情和农人共鸣了,不把自己架空在人间烟火之上,一定会得到最亲最暖的秋色。
  
  五
  这种感情不是表白出来的,农人喜欢的是一个懂得秋天的人,或者,能够用心倾听他们的唠叨,唠叨里有期待,也有牢骚,不必达成什么共识,也不必成什么诗意。秋雨天,我也被堵在了农人的门楼下,看着积雨就像一个个淘气的小男孩,从瓦楞上滑落下来。一定要懂得雨势,这是秋雨的顽皮,发个小脾气,一会就是瓦蓝瓦蓝的大晴天,必须留出秋获的晴朗。秋获一段调皮的雨,是意外的收获。叹什么天公不作美,说什么“秋雨不解秋人意”!
  一行大雁,唱着呀呀嘎嘎的旋律,要南归。一定不会是去找一个地方越冬,而是把秋获的激情带到南方。一切物象,在秋获的背景下,都改变了诗意。诗人陆游说“纸上得来终觉浅”,应该还有一层意思吧,书本上的诗意,总是局促的,引用过来,总是感觉很别扭,在秋天里,得来的都是那么实在,那么诗意,一点不浅。换了心情,换了背景,换了吟诗的人,意境就不同了。
  独立暖秋,风景不去。
  奥地利诗人里尔克在《秋日》里写道: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我开窍了。孤独的人,是少秋获。秋是成熟的,如果感觉孤独,可能是还不成熟的表现吧。
  我不是农民,也有秋获之心。诗意,我贪多得,一年年,积攒成诗集;秋物,我得一点,留住秋色里农人朋友给我的秋情秋礼。
  建泽说,秋粮秋菜都收获了,可以画一个最圆的句号了。
  我说,秋意秋诗秋情,都成了省略号。
  
  2023年11月7日原创首发江山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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