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三千烦恼丝,头发带给人美观,同时也带来许多烦恼,女性如此,男人也一样。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们花在头发上的心思,不一定比马斯克花在火箭上的心思少。头发留长了,容易乱糟糟。头发剃短了,看上去土里土气。头发掉光了,有人费尽心思戴假发。爱美的人,去植发,去种发,也是亡羊补牢。阅读古人头皮上引发的种种革命史,更是让人感慨万千。
  我向来不喜欢剃头,怕麻烦,怕发茬留在衣服上扎人。但人在世上行走,不能不顺应世俗。不算不知道,以一个月剃一次头计,我竟已剃过七百多次头。每次剃头店出来,感觉特别清爽,一周至半个月之间,感觉还比较好。时间久了,头发势如破竹,渐渐越来越长,新的烦恼又开始了。每次需要剃头前,我就开始打肚皮官司,什么时候剃,去哪里剃,人多不多,干净不干净,凡此种种,足够伤我脑筋。但我这些年来,经历的不同剃头店,却让我认识了精彩纷呈的人生百态。
  幼年开始有记忆起,我是在离家不远的剃头店剃的头。沿河而建的小街上有个店堂,那是一个理发合作社,门口装了一只红蓝白玻璃圆筒。镇上把十几个剃头老司集中起来,镜子工具都搬到一起,五彩斑斓的护身布,像万国旗一样五花八门。剃头钱各收各的,每个人接了顾客递来的剃头钱,扔进镜子前的盒子里。有一次,我二姐领我去剃头,剃头老司说集体提价了,剃头钱从五分钱涨到八分。这价提得可够高的,可这是他们说了算的地盘。当时我娘月工资十八块,要保证全家六口人吃饭问题。我们身边带了五分钱,就央求老司,三分钱过后送来行不行?他正和边上的顾客搭讪,七嘴八舌讨论去塘河边电鱼,谈兴正浓,顾不上搭理我们,就说下次剃头带来好了。下个月我去剃头,却再也找不到这个老司。询问边上的老司伯,才知道上个月他出去电鱼,电焦了胳膊,双手截肢,再也做不了剃头的营生。从此我们没再见过他。三分钱拖欠到今天,也没有还掉。
  渐渐长大后,剃头问题一直让我苦恼,一是要排队等候,二是老费这钱,三是面对面的尴尬。尴尬倒是容易对付,闭上眼听剃头剪轰鸣,管他剃成啥样,清爽就行。当时大家都留油腻腻的长发,艺术家和流浪汉同款,那股沧桑感很对我的口味,我马上顺应潮流,留起能扎马尾辫的长发。虽然和我的性格不符,但那是个性奔放的年代,家里人除了说句难看,倒也无可奈何。听说内地有校长拿剪刀守在校门口,见了长发“坏学生”劈头就剪。我没遭遇过,倒也万幸。参加工作后,去上海五角场海军大院,接受三个月培训,我们三个同伴,经过商量一致决定,在结业回家前,到南京路大光明理发店,烫个爆炸头再回家。说干就干,免得后悔。回来见了同事,人人大跌眼镜,说这帮乖小伙去上海,学没学会技能不知道,学坏却是肯定的了。工厂门口的剃头老司每次给我剃头,都会惋惜地说一声,可惜你的卷发长在后脑勺,如果长在前面,就省下烫发的钱了。我听了也觉得可惜,可我没办法把它挪到前头。
  随着时代进步,顶上功夫越来越翻新,大街小巷上,发厅发廊如雨后春笋。朋友馈赠三张优惠券,我兴冲冲带上妻子和五岁儿子,去一家新开的西方名剪体验生活。三个人经过捶背捏肩理发,收取优惠券后,需再交八百八。我吓了一跳,当即和店堂CEO切磋起技艺,所幸市消费委秘书长及时介入,才免去一家人被扣留之苦。自此,我对美发厅红毛黄毛绿毛大师敬而远之。
  我的要求不高,对外表又不计较,剃个头保持清爽就行。后来终于在单位对门,曲径通幽处觅得一家剃头店,老司是个大家闺秀模样的老太太,轻言细语,慢条斯理。但步行街改造,剃头店又不知所终。在政府地下室理发室,我也对付过三年,和领导们并肩剃头,倒也是一种全新体验。后来找到一家外地人开的店,一对充满生活情趣的中年夫妇,技艺过人,生意兴隆,但去剃头需要预约,一三五打羽毛球雷打不动,二四六去五星级酒店为职工服务。动不动就需充值,余额一直是笔糊涂账。他们能言善辩,夸夸其谈,听他们讲如何去考社工证,如何去做义工,如何接受火烫理疗,猫狗成群失而复得,倒是极有意思,整个剃头过程,近距离接受口水洗礼。
  那年住进七都,环岛锻炼时,无意中发现樟里有家剃头店,顿时喜出望外,在此,我一对付就是七年。剃头老司是个老妇人,操一口糯软永嘉腔,村口巷尾,家长里短,谁家老头老太,谁家保姆子女,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我竟听到许多逸闻趣事,如获至宝,深得我心,凭空收获不少写作素材,在这里,我对原住民有了全新认识。所以,每当我思路枯竭,赶紧跑去剃个头,顿然思路大开文思汹涌。
  住到兴文里,剃头时间一到,又需要找新店了,我在马路菜场边,发现一家剃头店门口,贴着“十二元理发”字样,这可说是高收费中的一股清流了,我赶紧进去等待。满屋子的老先生气味,我忍气吞声,仔细观察老司的动作,只见他,动作快捷如闪电,“撂倒一个俘虏一个”,终于熬到我坐上宝座,才用三五分钟宣告结束,功夫好坏倒在其次。我刷卡时,显示需扣款十五元,我说,那为何门口贴着十二元?他回答,那是正常上班时间,我看你直接就坐上来,以为你是老客户,不用解释的。我说,那也需要明码标价。他说,那我打印一张,贴在店堂吧。价格是小事,也不是小事。而且,至少需要有个明码标价的程序问题。但我腻味的不只是抬价,而是他从来不开水龙头,因为这家剃头店里,压根就没设置洗头工序,剃头后,他把长长的吸管拉下来,绕着头皮吸一圈,OK了。拍拍客人的肩膀,买单,走人。我都走到家门了,散布一路闷气,还觉得,老人家不同体味交织融合,沁入心肺。我顶着众多老人的集体贡献,跨入充斥老年人气味的电梯,回到家里,起了自己购买剃头器材的念头。
  剃头老司的头要别人剃,我使劲蛊惑妻子,让她买剃剪帮我剃头。我曾在一个亲戚家里,看见他一个人待在卫生间,头顶扣着刚洗过绿豆芽的塑料篮,自剃自刮,手艺不错。我相信,我妻子也一定不会辜负我的殷切期望。她经不起我再三再四的要求,于是在百度上冲动购物,几天后收到七十九元的物品,发现质量不如淘宝上十几元的器材。交涉,退货,再购,经过漫长等待,终于收到合适的剃剪。居然还配全套护身布,刷子,一应俱全。到这个时候,我倒是淡定了,现在工具有了,我不着急,着急的是托尼老司,她总得择定一个黄道吉日开张,这时候我就矜持起来了,我知道现在该着急的是谁。果然,有一天,她做我的思想工作,我想请你把头贡献给我,让我大显身手。我作认真思考状,嗯,可以考虑,就当我为市容市貌做点贡献吧。
  她把我邀请到阳台,众目睽睽之下,把她的剃剪推入我的头发。机器声响在耳边,她自己笑得瑟瑟发抖,说你别动来动去,我会把你剃成狗啃头的。我说:“不怕,过去有个画家自视甚高,天天嚷嚷要给别人画美女,画着画着,他说我给你改个武松吧,过一会儿,他说,我还是改成张飞吧。最后他说,我画煤球最拿手,我就给您画张煤球。所以,你本来准备剃个三七分的,然后决定剃杨梅头,接下来可能是短平头,再后来,索性就光头吧。”她说:“既然你有这心理准备,那我就放心大胆操作了,一定给你推个满意的光头。”于是,在剃剪嗡嗡鸣叫声中,她的第一个发型作品诞生了。我揽镜自照,如果头发稍微长一点更好,但已经剃短了,也接不回去,目前的关键所在,是要鼓舞起新托尼老司的士气,要不然我还得在大街小巷里来回穿梭。
  我心里想,最近最好不要有什么活动通知。手机响了一声,一条4月25日开会通知,地点在市人民大会堂,请准时出席。她哈哈大笑,真是怕啥有啥,要不你戴顶帽子?也不合适,天气热了。放心吧,过五天,锅盖头老早成型了。于是,我顶着家产锅盖头出去,到处浪使劲浪,狂浪狂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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