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抑郁,因为我喜欢公园,在公园散散步,抑郁就抛在了脚步之后。但我想起那些患有抑郁的人,突然记得我应该牵手把他们领到公园里。
  公园里有静静的脚步,轻松的呼吸,一定没有抑郁。
  
  一
  从写字楼里出来,正是午餐时分。好久没有在午饭后散步了,最近事情比较零乱,心情也有些许的烦躁,想着今天暂且放下身边的事,散散步调节一下自己的心情。于是,用完午餐就向附近的公园走去。
  中央公园,有好几年没来了。从前午饭后,是常常会来此走一圈的。写字楼离公园比较近,最多10分钟也就到了。秋天的风吹着有些凉,幸好有阳光,在阳光的怀中,暖暖的。湖面粼粼波光,微风的吹拂下,轻轻地折叠起来,秋天的美便晾在水的褶皱间。靠着湖,有一片樱花林,在那遥远的春天,穿过樱花林,如同穿过时光的隧道。曾经试图用散步的方式让自己迷路,忘却红尘的烦心事,沉醉不知归路,这是多么美好的事。还有,也让那些无名的烦恼,迷路走散。如今,樱花的叶落得所剩无几,小山坡显得有些寂寥,然并不荒芜。因为我见到了几株红枫,虽然还不是如火如荼,红色的明艳却已显现出来。走过了蓬勃的夏天,秋终于来了,似乎秋就是所有季节的目的地。
  如果能有朋友同事和我一起徜徉于公园,多么好。不是我不喜欢朋友同事,而是有些事发生以后,我才想到同行。尽管我也知道这样的假设,并不能挽救什么。
  安静地坐在石阶上,面对轻轻荡漾的湖水,感到秋天已经盛满了赤橙黄绿青蓝紫。秋天是如此的明艳,秋天也是如此的沉稳,我喜欢秋天。只是此刻,我的心绪如波浪翻卷,心中五味杂陈。最近听说一位同事跳楼身亡,却不知何故?家属不肯公布死因,一个多月后才说是抑郁症引起的。这位同事退休多年,年近70岁。初听到此消息,我简直不敢相信。她究竟遇到了什么,迫使她能够鼓足勇气从25层楼跳下去。
  如果那天,我约上她,叙叙旧,闲聊几句,就选择在这个公园,是不是命运会马上改变?我确产生过那种想法。
  当初见她时,她在我们单位的销售部上班,她是一位很温柔的女子,总面带微笑。在路上遇见她,她总是要和我打招呼。有好几次,她还问长问短,问寒问暖。能看出她十分喜欢我,有一段时间经常见到她,和她说话的机会也渐渐多了起来。她容貌一般,却应了那句歌词:我很丑,但我很温柔。只要遇见她,总能感受她递上的一份温情。同时,还能感觉到她是一位极其能干的女子,是属于女中豪杰范畴的。公司改制那年她正好退休,后来我忙于工作,就再也没见过她。直到最近,才听老板说起她退休后在城边的公路边开了一爿五金店,是个很会做生意的人,能听出老板也很欣赏她。如今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十分震惊,但却是真实的。想到从前的种种,不禁悲从中来。70岁,应该是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却选择了自杀身亡。再说多年的打拼,家庭条件已经十分优渥,完全可以安度晚年,这实在令人扼腕痛惜。“悲哉人道异,一谢永销亡”。我试想着什么原因让她作这样决绝的选择?然而生命是无解的,每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此刻,我面对秋色,只能祈祷亡魂安祥。
  我把不能和她同来公园散步归结为年龄的差异,可我喜欢和老大姐一类的同事相处啊。
  河畔的柳叶似乎读懂了我的心事,微微地点着头。侧过身却又安然地扭动起她的腰肢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回头看看,坐在石凳上的人们,沉迷在手机的画面中,浑然不知天地间上演的悲剧。惟有我选了一个这样的午后,放牧自已,独自洗涤心中的忧思。“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几多时”。岁月匆匆,生命亦匆匆,当年的音容笑貌已是一缕青烟,缭绕天涯海角。
  公园,留下了我的遗憾,多来走一趟吧,弥补遗憾不可能,我代她多看看阳光灿烂的公园风景吧。
  
  二
  起身向桥上走去,一阵风来,浅黄的银杏飘落在草地上。虽然是秋天,草地还是绿茵茵的,几片黄叶仿佛找到了栖息地,自然而然地落坐,盖住墨绿,透着轻黄。生命是如此的臻美,见此情此景,觉得生命是可以眷顾的,应该是长驻的。有时候如果能够放过自己,也许就会有不同的结局。
  想到与我并肩工作的同事小英,好几年前也得过抑郁症。我们单位在2003年国企改制后,各科室有好多人离职,尤其外贸部,走得剩下两三人,几乎要没人干活了。国企改制那年,小英被调入外贸科工作,四年后我也被调入。至此,部门中就我们三位女士管理进出口事宜。当时的分工很简单,小英负责出口业务,另一位女士,入职比较早,她负责进口业务。然后,所有进出口报关,单证,关税,收付款等全搁我这儿。记得有一年我们进出口任务特别多,小英整天谈业务,一口流利的英语,商务英语全靠自学的,我一直是很佩服她。和国外谈生意是有时差的,所以她时常半夜还在工作。也许是负累太重,也许是自己太要强,神经绷得太紧。那年年底,她的身体出现了一些状况。于是我陪着她就医,医生说她得了抑郁症。原来,抑郁症的导火索是她一颗发炎的智齿,如果当时果断拔了,可能就好了。医生没有给她及时拔除,所以会时不时引发疼痛,再加上工作的繁忙,心情确实会差些。最后智齿是拔除了,但是心情也出现了问题,总是觉得口腔关节不适,心跳也时常过速。后来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患上抑郁症。抑郁症毕竟不同于精神类疾病,我觉得还是在神经的范畴,所以自己是能感知的,只是有时很难控制某种想法,某种行为。小英用药后有所好转,半年后基本恢复。她对我说,患病期间,走在路上看整个世界都是陌生的,不知自己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说,你终于走出来了,只是以后一定要劳逸结合,切不能再透支自己,比起名利来,健康还是最重要的。努力工作确实值得赞扬,但是用力过猛,给自己的健康带了隐患,还是不足取的。
  其实,抑郁症的发生都是有根源的,虽然说工作有时候会压弯自己,然而家庭因素也不容小觑。她曾和我谈起她悲催的童年,她说父母都不爱她,从来没有给过她温暖,在她的记忆中只有谩骂,只有父母无休止的争吵。听着有些事确是常人无法想像的。所以她从小就表现得很好,总想做最好的那个,总想用自己的努力来换取家庭的平安。后来她意识到这样的“讨好性人格”,是很容易受到伤害的。所以日后的生活中她也在努力改变。事实证明,原生家庭很重要,但也是无法选择的,惟有用自己强大的内心选择自己想要走的路。小时候受过的伤害要用一辈子来偿还。在甜水中泡大的人是永远不会理解的。
  突然感觉我独行散步于公园,有些自私了。急忙摸出手机,问问她想不想来公园。我不能说公园可以治愈什么,但我需要在公园留下同行的温暖,而不是再留遗憾。快乐是可以用简单的相加来实现。一个人毕竟还是寂寞的,打破寂寞,最好是有两个人以上。世界,无需有多么高深的微积分来计算,简单中快乐也简单。
  
  三
  秋风一阵阵吹来,落叶随之前行,“静拥莎阶下,闲堆藓径中”。落叶也是有前生的,它的前生曾经炫耀在枝头,满眼绿色,是希望的颜色,从春到夏,晒过多少好梦,有过多少鸟儿与之亲昵,绿树下站过多少有情人,听过多少海誓山盟。生命终究逃不过轮转,秋天的凉,让落叶卷起这些好梦,向前翻滚,也许是在找一处可以掩埋的自己地方,然后化作泥土,等明年春来,东山再起,再入浓阴万绿丛。草木可以轮回,人却非草本,生命一旦离逝就再也无法追回,生命只有现世,涅槃只是传说。我的心正承载着隐隐的悲伤,落叶可以有归处,人又何去何从?也许人可以活得禅意些,佛性多一些吧。
  总是希望人间能够多一些温暖,让需要温暖的人不再寒冷。
  其实,在我的身边还有一位抑郁症患者,她就是我的婆婆。婆婆患病二十多年,每天用药治疗,病情相对稳定。只是冬至前后到来年开春这段时间,病情会有些反复。每次婆婆感到自己情绪难以控制的时候,总会先打电话给我,向我倾诉种种不适。电话中,我首先是个倾听者,然后根据情况慢慢开导。如果感到情况严重,会赶过去。婆婆只要见到我,如同见到了救星,此时我完全就是心理医生的角色。她就是直接把我当成心理医生的,她说只有我能理解她,她还说我应该做心理医生才对,说我入错了行。尤其在公公肾衰竭透析后,婆婆的情绪时常会不稳定,不过只要我能到场,她立马就会好转。其实我也没有什么魔力,只是对婆婆多了一份耐心和理解。让她感到了温暖,人就是这样,一旦能接受到温暖,心绪就会平稳好多,孤独感就会消失。因为有人能与之共情了,情感就有了依托。
  老家的一边也有一座公园。下次回去,一定把婆婆领进公园,公园没有抑郁,只有开心的阳光。
  人在内心慌乱的时候总是想找一根救命稻草的,我想我的那位同事应该是对生命绝望了,找不到可以依靠的肩膀,也没有定力再做回当初的自己,不然也不会作那样的选择。
  往回走的路上,阳光晒着后背温暖四溢,心情还沉浸在园内的秋色里。自然界的花木是可以治愈情绪的。来时满满的伤感,离开时如卸了重负。为逝去的生命感到惋惜,也同情身边还在精神世界里苦苦挣扎的人。人间的因果谁又能说得清。社会上很多人对抑郁症不以为然,其实这个确实是情绪导致植物神经的紊乱。需要心理安慰,必要时可以药物干扰。
  但愿人间能充满爱,这样才能少一些痛苦,多一些快乐。《肖申克的救赎》中有这样一句台词:强者救赎自己,圣人普度他人。我们虽然做不了圣人,但是要尽力做自己的强者。只要我们不怀疑人生的力量,这种力量一定可以显示出意义。
  我和小英说,如果感觉心情要出现状况了,赶紧去附近的园内小坐,常与自然亲近,可以减少焦虑,心情会平静些。在园内会收到花草的问候,会收到“微阳初至日光舒”的恬然。
  如今,耄耋之年的婆婆爱上了种花草,我也时常夸她的花草长得茂盛,表扬她管理有方。每天清晨醒来,如果窗前有一朵花开,有一片叶绿,就会看到生机与希望。人是活在希望中的。余生有限,愿常与希望为伴。
  也许,我的境界很局促,一个公园可以治愈我们的抑郁?一段阳光可以带来温暖?但我相信,那个公园是可以疗养精神的,我相信那段阳光是不能或缺的。我更喜欢散散步,把那些不良的情绪放在脚步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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