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儿生了。”
  “是吗?难怪早起跑步没有和我问好。”
  下班回家,在楼前正好碰见端着一盆骨头汤的一楼阿姨,满脸喜悦地往门外走,边走边和我聊天儿。我打消回家的念头,好奇心使然,紧跟在阿姨的身后……
  我们居住的是六层老式楼房。楼后有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一楼阿姨是一位空巢老人,老伴不久前突发疾病去世,子女由于工作原因也不能陪她左右。阿姨为了缓解心灵的空虚,打发忧虑的时光,于是对这片空地动起了脑筋。阿姨是位执行力极强的人,打定主意后,说干就干,历经半年的时间,阿姨一铁锹一铁锹地将一块荒地变成了一片菜地。在大地复苏,候鸟归来的季节,撒入各种农作物的种子。阿姨每天像侍奉自己的孩子一样,为这片菜地浇水、除苗、施肥、松土、灭虫。埋在土里的种子像听懂了阿姨的召唤似的,小脑袋顶破土地,眨巴着眼睛,舒展着身体,慢慢地向阿姨蹒跚地走来。他们稚嫩的身体在阳光雨露的润泽下茁壮成长。
  阿姨的苦瓜脸上也生出了笑容,眉宇之间散发出久违的生机,邻居和她打招呼时,就连声音也如百灵鸟悦耳动听起来。突然的改变让邻居们都有点措手不及,于是对她的生活产生了浓郁的兴趣。
  阿姨口中的小花不是人,是一只流浪狗,因为它皮毛呈黑白色,所以我们楼道里的好心人给它取名小花。
  菜地里的小生灵们撒欢儿地成长着。有的像18岁的小伙子,力量无穷,他们挥动着手臂,不畏烈日风吹守护着一母同胞的弟妹;有的像羞答答的小姑娘,扭捏着身体不愿意抛头露面;有的性格开朗,和周围的兄妹们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玩着过家家的游戏。营养吸收好的已经面如桃花,口红齿白,身体中散发出女性特有的魅力,她们甩着水袖、戴着花冠、吟着京曲、舞动着身躯,向左邻右舍的异性们传递出暧昧。
  阿姨像一个家长,又像一个老师,坐在摇椅上微闭着双睛,蒲扇半遮着脸颊,手中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用余光死死地盯着菜地里的生灵们,生怕他们有出轨的念头。茶水的清香和菜地的花香混在一起,迷了麻雀,醉了蝴蝶。一阵微风经过,携着阿姨的家风飘向菜地。你们可以在咱们家这一块地里疯狂,切不可以带着歪门邪道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或许是植物每天听着阿姨谆谆教诲的缘故吧,菜地里的生灵们都积极向上地抱团成长着。
  不记得是哪日,一只刚刚满月的小黑狗闯入了阿姨的菜地。阿姨摸着小黑狗的头,你不许破坏我的菜地,否则把你赶出这里。小黑狗听着阿姨的话,哼哼唧唧地卧在阿姨摇椅旁,阿姨伸手将茶桌上的火腿撕开,一点一点地喂向小黑。小黑摇着尾巴将前脚搭在阿姨的腿上。就连太阳公公和风婆婆都不愿意打扰这和谐、温馨的画面,悄悄地绕道而走,生怕惊了流年,碎了美好。
  小黑狗在这里感觉到了家的温暖,从此常住菜地。阿姨成了她的主人、她的妈妈。阿姨外出时,小黑就替阿姨看家护院。不知不觉中,菜地的小生灵们都孕育出了自己的孩子,水灵灵、绿油油、红扑扑、黄灿灿,他们争先恐后地向阿姨邀功。个个都怀揣着一颗报答主人的忠心,前赴后继地向厨房奔去。香气扑鼻的饭菜滋养着阿姨和小黑。没过多久,小黑找了男朋友,怀上了自己的孩子,大肚翩翩,慵懒地躺在菜地里,阿姨嘴里骂着,不学好,看把肚子搞大了吧,老公是谁?也不带回来让我认认,坐月子还得我伺候你,不许再生了,就这一胎。阿姨抚摸着小黑的大肚,小黑四脚朝天,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份只属于她的安逸时光。
  这小黑便是小花的妈妈。夏天的夜,黑得很晚很晚。劳累了一天的阿姨,在喂完小黑一家最后一顿夜宵就回家睡觉了。那一夜,阿姨睡得很沉。以至于菜地里发生的一切她都没有听见。
  窗外,撕心裂肺的狗叫声惊醒了楼道里的住户。我拉开五楼的窗户,伸出脑袋逡巡着狗叫的方向。只见漆黑的夜幕下,有两个健壮的男子,头戴头灯,手里拿着硕大的白色袋子,一个人拿着网子想要制服小黑,另一个人捕捉小黑的孩子。老公一声,你们干嘛呢?惊动了这俩男人,于是,提着袋子一溜烟消失在夜色当中。
  第二天早晨,我跑步出门,发现阿姨骂骂咧咧、神色恍惚,本想把晚上我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但,还没等我开口,她便着急忙慌地先开口,“昨晚不知道什么人,偷走了小黑的两个孩子。”“都偷走了吗?”我问阿姨。“还剩一只。”“还好没有都偷走。”我安慰着阿姨。“要是能好好养着是件好事,就怕昧良心的狗贩子杀了,卖到饭店当了下酒菜。”阿姨一副苦瓜脸再次出现。我怕伤害到阿姨,把已经到嘴边的话硬是咽回了肚子。作为一个母亲,我突然间顿悟到了阿姨的心情,这是一个负责任的主人对自己孩子的担心,也是一个有感情的家长对晚辈的呵护。
  一夜之间小花成了小黑的独生女。小花享用着充沛的乳汁,享受着主人的呵护。阿姨的菜地也因多了这个鲜活的小生命,而显得更加勃勃生机起来。小花的活泼、好动、通人性,成了邻居们茶余饭后的话题,她萌呆的样子成为小朋友们的活体玩偶。邻居们把剩余的饭菜端来投喂小花,小花把全楼道人的脚步声都记在了大脑里,她的鼻子里收集了大家的气味。不管是上夜班回家的,还是清晨出发的,小花总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四脚朝天躺下等着摸她的肚子。据说,狗在人们面前露出肚皮,是对主人的信任。
  小花也在大家的眼中长成了大姑娘。人们常说的丑媳妇总会见公婆,但小花不走正常路,还是偷偷吃了禁果。有一天,她躺在我的脚下,我摸她的肚子时发现,她肚皮上的双排扣,粉嫩粉嫩的,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样,胀得很大。我对阿姨说:“小花长成大姑娘了,快要当妈妈了。”“可不是吗,我前些日子看到她男朋友了,长得还挺帅,毛色全白,体形也好看。”阿姨很是喜悦地说着。感觉阿姨好像是在给自己的姑娘找婆家似的。我笑着问,“阿姨,是不是不顺眼的话你还要拆散人家呢?”“很有可能的哦!”阿姨和我都哈哈大笑起来。
  阿姨待小花似自家姑娘是远近闻名,搭产房、架凉棚、买营养品……小花也不负众望,在阿姨的陪产下,头胎就产下七只幼崽。黑白花毛色、嫩粉色的小鼻子、嫩粉色的脚垫儿、肚皮,耳朵耷拉着,小尾巴直直的、软软的,眼睛紧闭着,嘴里发出吱吱吱的声音,后腿使劲蹬着趴在小花怀里找奶吃。
  见阿姨端着骨头汤过来,小花慢慢地起身,生怕踩到自己的孩子,摇着尾巴走出产房,“大姑娘辛苦了,快吃吧,多喝点儿才能下来奶水,才能够你七个孩子吃。”阿姨慈祥地和小花交流着。“阿姨,七个能喂活吗?要不趁早扔掉两个吧。”我把兽医老师在课堂上给我们讲课的话讲给阿姨。“不能。虽然他们不会说话,但也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啊,我做不到,这样做是造孽啊!就是人工喂奶也得养活他们。”阿姨很坚定地对我说。我才意识到我的话多余了。
  小花的生产轰动了整个小区,阿姨的那片菜地成了网红打卡地。原因有三,一是小型犬能生出七只崽子是个奇迹,居然没有夭折更是奇迹;二是长得像黑白花大奶牛,每个都肉墩墩可可爱爱;第三就是有一个很漂亮的狗窝,还有一个很负责任、很有爱心的主人。
  次日的晚上,小花胸下的双盘扣沉甸甸地耷拉着,紧跟在我身后。我给她吃了两个从单位食堂带回来的鸡翅,和她说话,“你怎么不奶孩子,独自在外溜达呢?孩子去哪里了?”正从单元门出来的阿姨听到我和小花的对话,笑着说,“她的孩子被她妈(小黑)霸占了,不让她靠近孩子。”我着急地问,“那不就饿死了?她妈又没奶。”“哈哈,该吃奶的时候,她妈就给她从窝里叼出孩子来,放在她的身边,吃完奶再叼回去。”我的天呢!我听说过鸠占鹊巢,鳄鱼夺子,现如今怎么狗狗也上演夺子大战呢?这不是活生生的亲妈变奶妈吗?我脑海里有一千匹草泥马奔过。
  天气预报播了,今天晚上要下雨,我去给小崽子们窝顶搭个雨披。看着阿姨佝偻的背影,深一脚浅一脚地消失在菜地中,我的眼被一层薄雾打湿了。薄雾中,一个年轻的女子双手挽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女子的脸贴着老人的脸,老人脸上堆满了笑容,在老人的背后,一个小男孩拽着老人的衣角,仰头奶声奶气地喊着,妈妈,咱们带奶奶去淘气堡坐旋转木马吧。
  “嗨,又发呆呢?赶紧回家做饭吧。”爱人的一句话让我的思绪回到了现实中来。你看,我手指向楼后的那一洼菜地,一只小狗,一个老人,这不就是世间百态人生吗,老人将爱播种,走过悲伤,穿过黑暗,迎来阳光,谱写出了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和世间盛世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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