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话一点都不假。水是命脉,土是根基,对于祖祖辈辈生活在农村的庄稼人,水土就是庄稼人的命根子。
  我从小是在农村长大的,没见过矿泉水也没喝过自来水,我们这一代人都是喝井水长大的。那个时候各个村里都有好几口水井。我们村以村中十字街为分界线,把村子分成东头和西头。我家住在村西头、西头又分成家南和家北,我家住在中间位置。家南和家北都有一口水井,中间位置这口水井离我们家最近,也就二十来米远。
  想来老祖宗是最有智慧的,每一口水井的选址居中,以方便周围村民就近取水。选择地势相对较高的位置,避免雨季雨水和街上的污水流进井里。而且每一口水井都是依河修建,保证有一个良好的活水水源。水井附近没有人修建猪圈羊圈,也没有人在附近栓牛马等大型牲畜。没有人明令禁止,也没有人刻意要求这么做。淳朴善良的农家人遵循着祖辈的传统,自愿自觉的爱护着自己的生命之源。
  每天大多数人家都选择清晨来挑水,第一是每天都喝甘甜又新鲜的水。第二是白天都在忙地里的活计,庄稼人地里的活多,也就是清早稍微清闲一点儿。来挑水的都是家里男人们,妇女们在家里忙着做饭,看孩子,收拾家务。天刚蒙蒙亮勤快点的人就有起来挑水的了,起初三三两两,不一会逐渐增加,扁担上的铁钩碰着水桶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在哗啦啦的倒水声里,夹杂人们之间互相的问候和说笑声中,村子在晨曦中醒来,鸡鸣狗吠人声嘈杂好不热闹。初升的阳光撒在盛满清水的水桶里,折射着金子一样的光芒。明亮的朝霞映照着庄稼汉子的脸上,满脸的笑容迎着晨光也折射着金子样的光芒。他们挑的不单单是一桶水,挑起的是一家人的幸福和希望,也挑起了一个男人的责任和担当。母亲是不会让我跟着挑水的大人们来回跑的,大家都忙小孩子要是磕着碰着的别给人家添乱。这口水井离我家最近,我对它印象最深也最有感情,每天早晨我就是坐在墙角看热闹的那个人。
  小小的水井旁不仅是村民们联络感情的驿站,也是村里发布信息的平台。我们小时候家家户户都是住的土胚房,经过一年的雨雪冲刷房顶上的泥流会失很多,雨季来临会有漏雨的潜在危险。所以每家每户都在雨季到来之前给房顶上抹一层新泥,我们那里叫泥房。这项工作必须多人齐心合力才能完成,还必须趁着天好泥完晒干才好。才能保证一年不会漏雨。假如今天谁家想泥房顶,主家拿上一盒纸烟去井台上了,趁着青壮劳力都在的时候,街坊邻居递上一支烟,老少爷们儿喊一声,今天我家泥房顶,大家伙去给我帮忙啊!无需多言一呼百应,朴实的庄稼汉讲究的就是一个有事帮衬。清早吃完饭,十几个青壮劳力,挑水的挑水,和泥的和泥,岁数稍大些的负责在房顶掌抹子。分工明确各司其职,两个壮年相对站着,以接力棒的方式往房顶运泥。这一组累了马上换下一组。迅速地把和好的泥铲到铁锹上,顺势一个半转身扬起胳膊,一铁锹泥嗖的一声上了房顶。掌抹子的叔叔大爷们迅速均匀铺开抹平,全程无缝连接那个干脆利索劲儿,真叫一个脆生!三五间房顶,也就小半天的功夫就完事了。有的时候一上午就能泥好两户人家的房顶。那时候日子穷,邻居之间相互照应,无论给谁家泥房,不图吃喝干完活就各自忙去了。
  夏天来了,爱干净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都去井台上洗衣服。一来井水比河水干净,二来河里经常有半大小子和青年男子洗澡,她们害羞不好意思去河里洗衣服。小孩子是绝对不能去水井边的凑热闹的,这是从小母亲对我耳提面命明令禁止的,我也胆小又听话从来不去井边玩。那口水井对我充满了神秘和敬畏。我就盼着自己快点长大,长大了就能去水井边玩了。长大了也能和姐姐,姑姑们去井台上洗衣服。长大了也跟着大孩子一样,拿个玻璃罐头瓶,瓶口上栓一条细麻绳去井里打水玩了。再也不用天天拿个小板凳坐在门洞里,托着腮帮子看着大哥二哥挑着水从我身边骄傲地走来走去。尤其是二哥每次从我身边经过就揪一下我的小辫子,喊我一声小皮孩儿。烦人!
  不过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快乐,父亲每到赶集的日子就买回来好几个大西瓜和很多脆瓜。那个年代我们村里谁家也没有冰箱,父亲把买回来的西瓜挑一个,再挑几个脆瓜清洗干净泡在盛满清水的大水缸里。水是刚刚从井里挑来的清冽冰凉,父亲把西瓜、脆瓜泡在大水缸里面。既能保持不流失水分,又能起到冰镇解暑的功效。干了一大上午的农活,没有比回家吃个凉西瓜更解乏的事了。我不会下地干活当然也不可以提前吃瓜,记不住多少次我踮起脚尖,才能扒着缸沿看到里面的大西瓜,水是有浮力的,再大的西瓜也只能泡在水里多半部分。我是一直担心它不会全凉,伸出小手把西瓜和脆瓜挨个摁下去,脆瓜小浮的快,西瓜大浮的慢,它们也像个淘气的孩子,有着不服输的劲头,摁下去随即就会浮上来如此反复其乐无穷。我多么希望让它们赶紧凉透,父母从地里快点回来,我好吃个西瓜解解馋啊!
  农村的冬天冷清又静谧,北方的冬天三天两头的下雪那是常事。每次下雪父亲就及时出去扫雪,把通往井台方向扫出一条小路来。不光是我父亲这样做,只要临近水井的人家都会这么做的。只要吃这口井水的人,各个胡同都会扫出一条通往水井的道路来的。这是不成文的规定,都是自觉自愿的。井台始终保持干净整洁,无论下雨下雪井台周围绝对不会有泥泞。        
  快过年了母亲再次把大水缸洗刷干净,父亲早早起来挑水。母亲说刚挑来的水炖出来的肉才香呢!这是我最开心的时候,父亲去井里台上挑水,我在旁边等着,父亲挑着水在前面走,天很冷从水桶里溅出来的水花,落在地上结成一块块小小的冰点。我在后面屁颠屁颠地跟着跑,走一步踩一下,随心所欲的打着滑出溜。我那是盼着父亲赶紧把水缸挑满,然后炖肉吃。上午从集市上买来的肉分割好就放在大铁锅里,架上柴火炖肉。下午开始起火,需要炖很长时间,半夜了我也不困,母亲说,这是小馋狗闻到年味儿啦!我坐在锅台旁边看着父母忙乎,眼巴巴地盼着大锅里的猪肉快点熟透。父亲把煮熟的猪肉捞出来去骨切片,我吧嗒着嘴等着啃骨头。父亲时不时的随手切一片肉送到我嘴里,好香啊!就是和平常的肉不一样呢!大年三十大人们都端着饺子,去井台上燃烧纸钱。感谢井神一年的恩泽滋养,以表示对这赖以生存的生命之源的敬畏之心。
  水井像一位慈祥无私的老母亲,毫无保留的奉献着她的所有,一眼清水清凉甘甜,滋养着这片土地上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的儿女们。我的祖辈、父辈,在这片土地上生长老去,我们这一代又逐渐成长起来了。我终于可以到井台上去了,亲眼目睹一下她的尊容。这是一口用红砖修砌的水井,井口直径大概一米五左右,井沿上有几块结实的长条木板,起到防滑和固定的作用。水井很深水质清亮,井底的水像一颗深海里的明珠一样。深度大概有十多米的样子,井壁是生长着绿色的青苔。我忽然发现井壁上有一块立砖,上面有刻着的字,我当初没太细心,也有点胆小就看清两个字,一九,剩下的几个看不清楚了。当时也不知道问问村里的老人们。站在井边一直看更感觉到他的深邃和神秘。让人更加心生敬畏!这口老井伴随我长大,也扎根在我的心里。成为一段不可磨灭的记忆。
  后来随着生活条件的不断提高,村里按了自来水,村里人吃水再也不依赖这口水井了。水井失去了原来的意义,这口水井真的像一位苍老的母亲,她劳累一生再也没有力气了,随时都有奄奄一息的可能。
  结婚几年后的一个暑假我回老家,和大哥闲聊中得知那口水井因为长期闲置,已经没有了存在的价值所以就把井口封了。我听后赶忙走出院子往井台上走去,井口荡然无存只有相对高于别处的井台还在。没有了水井,光秃秃的井台似乎是一座茔冢。我站在原地挪不动半步,一种强烈的失落感瞬间袭来,莫名的有点心痛像失去了一位多年的旧友。过去的画面一幕幕在我眼前浮现,或近或远,或清晰或模糊。再也不见来来往往挑水的乡亲们,曾经记忆中那些熟悉的谈笑声越来越远。现在人们都住上了砖瓦房再也不用泥房了,,谁家盖房修屋也不用大家伙齐心合力去帮忙了,那种热闹的场景只能在梦里浮现。快节奏的生活催促着人们的脚步,用金钱讲效率的年代,大家都很忙,忙的停不下来。有事都用钱来说话。水井没了,承载我记忆中的事物又失去了一部分。父亲走了母亲也走了,我无论怎么再屁颠屁颠的追也追不到了。那被封住的井口,是我封存的回忆吗?难道井里的水源也干枯了吗?我相信她没有干枯她和家乡的水源同在。任何东西的失去肯定还会用另一种方式还回来,我相信水井底下的水源不会干枯,她的根基还在,被尘封的只是表面,深深的地下暗流涌动,流进家乡的河流,用另一种方式滋养着这方水土和人们。如同我对家乡的感情,和对父母的思念一样,一直在心里涌动不曾干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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