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回家的迎春草本花卉,在开完一趟花后,很多人都会将之弃置,而父亲从不轻易舍去,只要有可能,他都会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阳台上培育起来,等待下一次的花开。
  他常在电话里问,这花怎么种,那花怎么养,俨然把我当成百度百科。我以自己的专业知识告诉他后,他总是认真地付诸于实践。修剪、淋水、施肥,样样不落下,还会把室内的植物搬去阳台晒晒太阳,喷点清水冲洗灰尘,几天后又搬回室内,照顾那些植物,就像照顾孩子一样不厌其烦。
  春节过后,父亲又在电话中问我:“菊花谢了,要怎样重新开花?”菊花是多年生草本花卉,一般作为一年生花卉培育,而原来的那棵就作为母株。我告诉他:“在节下剪下7、8厘米的长度,在沙子里扦插,放在阴凉的地方,就可以重新长根。长出来之后一般一盆种三株,再摘心,扶植,又可有新植株新花朵。”父亲细细地听着,把步骤慢慢地重复一次,直到十分明了,才挂掉电话。
  已是暮春,我回了一趟老家,第一件事,就是走进父亲的阳台
  长方形的阳台并不宽敞,但我喜欢在这里驻留。花草生长有序,一盆盆摆放得井井有条,看那些蓬勃的生命,就像在有限的空间里体会着无限的热闹与欢乐。
  三角梅的花量已变少,但那粗壮的树枝疏影横斜,在阳台独踞一方,充满清逸之气。恰好是阴天,凉爽的风吹来,有一种“清风明月我”的自在。
  三角梅是父亲的最爱,当年买下一盆回家,花正当时,如火如荼,把整个阳台映照得生机勃勃。随着光照、温差、水分的不同,三角梅密密匝匝的花朵,有时粉红,有时深红,有时紫红,灿烂夺目,在每一次的花期中都展现出别样的年华。开完花后,为了修剪整形,父亲把一些枝条剪下来,较粗的枝条不舍得扔,放在另外的盆里扦插,不久又是独立的一株。就这样,他的阳台上陆续有了四盆三角梅,开花时火红艳丽,长叶时翠绿葱茏。
  不过三角梅也有花叶稀松的时候,光秃秃的枝条像一条精神萎靡的小龙,在枝端喷吐出几朵零星的花,略显苍凉。但也不要紧,父亲的阳台,除了三角梅,还有其他青葱的植物,足以持续着繁育、开花、结果等各种生命的旅程。
  此时,最耀眼的当属那几朵黄澄澄的菊花了。它开在装满沙的花盆里,花朵鲜艳硕大,但植株有点弱小。原来父亲真的去装了一盆沙子用来扦插菊花,不但活了,还开花了。片片花瓣向内卷曲,外面的一层拥抱着里面的一层,半开未开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娇羞。想起那句对联:美酒饮到微醉处,好花看在半开时。父亲的阳台,不经意间,就给风尘仆仆的我带来一帧动人的风景。
  父亲笑呵呵地站在我身后。我跟他说,可以换盆了,把这些沙换成泥土,菊花才能获得更多的营养来维持生长。父亲的银发闪着光泽,皱纹舒展,像把对岁月的隐忍摊开让人阅读。他又细细问我菊花长高后怎么绑竹扶植,怎么控制花期,言语之间都是好奇,都是对生活的热爱。那盆作为母株的菊花,被父亲剪下插穗后,如今在节上又重新发芽,一枝变两枝,比原来更加茂密,叶色也愈加浓绿。我欣赏着这些植物,像在欣赏父亲潜在的艺术细胞。
  早些年,父亲也喜欢把万年青放在陶瓷花瓶里,配上一两枝三角梅斜斜逸出的花枝,放在冰箱上面,或桌子一角。随意点缀就有一种灵动的效果,比我大学时煞费苦心插的插花作品更富有情韵。父亲在粗粝的生活之下隐藏的一颗敏感细腻之心可见一斑。
  阳台上,还有浑身带刺让人难以亲近的虎刺梅。印象中,它是不起眼的植物,但却被父亲照顾得像水灵灵的姑娘。花朵大而鲜,红扑扑地与叶子相衬,从枝条底下一直开到顶端,隐去了那些张牙舞爪的刺。纵是那些植物是乡下妹子,来到父亲的阳台,也会变成大家闺秀。
  我细看,阳台上居然还有豆瓣绿、山菅兰、大花海棠,高高低低地摆放在一边。豆瓣绿叶子圆圆的,紧凑到一块,像憨厚的家伙;山菅兰的叶子随风飘动,像清秀的仙子;大花海棠虽然花已谢,仍然百折不挠地生长,像个不畏惧风华老去的优雅女子。
  养花百日,开花一时。父亲早年虽然奔波于生计,却也有伺弄花草的闲心。阳台上的花花草草,原来都是父亲活在当下的生活态度与情趣。
  但阳台的另外一边,父亲却用铁皮挡在防盗网上,不让对面的人家看到。我第一次细看里面的东西,原来这里摆放着铁铲、铝梯、折叠的大圆台、层层叠放的凳子,还有舍不得弃置的烂勺子、旧花盆、破旧的木门、开裂的塑料红桶、旧报纸等等。那些废品,他还是要收集起来卖掉补贴家用。乍见之下,东西有点杂,却也摆放地整整齐齐,丝毫不显得凌乱。原来铁皮挡住的,是父亲日常的另一种生活!
  一半闲情一半烟火,一半明媚一半黯淡。这就是父亲的阳台。但不管是甜美的还是苦楚的,它们都是风景,都拒绝着对岁月的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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