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斗转星移,时过境迁。村子里的母校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踪迹。她存在的那块地面上,已经被村委会的办公室和几户民居占领了。然而,每当我闭起眼睛回忆她的时候,她的模样都会那样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母校的位置在村子中心偏北的地方。校门是朝南开着的。挂在两边厚实的砖墩上的两扇木门油漆几乎脱落殆尽,可是,印在每个门扇上的毛主席的头像却依然清晰。没有门楼保护,没有大树遮阴,饱经风雨的校门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已经显得很破旧了。然而在厚实的门板支撑下,它依然顽强地朝夕守护着校园。传统的土筑围墙高大且厚实,墙头上,那一层薄薄的灰绿色的苔藓以及雨水冲刷出来的那些豁口仿佛在诉说着它的历史。为了使环境好看些,墙面的中间都凿刻着一个深十多公分,直径八十公分左右,像筛子一样的园型浅坑,每个浅坑里都用白灰水写一个大字,连起来读就是一条标语了。记得其中一条标语为“教育要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要和生产劳动相结合”。在那个时候,像这样带有装饰性的标语也是常见的。虽然显得粗糙而土气,但却流露出一些古朴典雅的气息。
  进了大门,一条直通往里面的土路把校园分为东、西两部分。土路的中间,修建了一块高大的照壁,照壁的正面是毛主席去安源的巨幅油画。身穿蓝袍,腋夹雨伞,神采奕奕,气定神闲。油画的两边是用水泥雕写成的毛体对联:“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击“。行云流水般的字体中带着苍劲有力。照壁的背面是红漆涂刷过的,壁面上楷书着毛主席的“五.七”指示选段:“学生也是这样,以学为主,兼学别样。既不但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我们学校的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规范的黄色仿宋字体,在红底色的映衬下显得清晰而有气势。
  路两边的园地里,栽着一行行稠密的杨树。杨树林的外侧,分布着一排排东西走向的教室和宿舍,大都是土木结构。校园的东面显得空旷。偏北的两栋教室的前面是操场、篮球场和跳远的沙坑。虽然全都是土场地,但它仍然是学生们非常喜爱的地方。每到活动时间,操场上便人声鼎沸。操场的南边立着两幅木腿子单杠,四根粗壮的方型木桩直挺挺地站立在操场的边上,远远看着就像守卫的哨兵。
  校园的西边就相对显得“繁华”了。从最南端开始,先是两层砖木结构的古戏楼,飞檐翘背、气势恢宏。一层原先那幽深的门洞,已经用青砖尘封多年了,里面堆放着一些杂物。二层是学校领导的办公室。站在戏楼的最高处,所有校舍便尽收眼底。井房、灶房、宿舍、教室、厕所、圈舍等星罗棋布。由于几乎全是土木结构,期间掺夹着的那几栋檐牙高啄、雕梁画栋的砖木结构的古殿、神庙就尤为显眼了。这些和古戏楼一并遗留下来的古殿、神庙有的被当做教室,有的被当做教师宿舍。校园也因为它们的存在而增加了几分神秘和典雅的色彩。
  学校里设有小学和初中。方圆十几里村里的学生升到了初中便来这里上学,这就是当时有名的“小应中学”。本村的学生当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从一年级开始就在这里上学。由于那时办学条件极其艰苦,学校只好把课桌的使用分成两类,低年级的学生使用的“课桌”是低矮的用砖墩支撑起来的木板或者水泥板,坐的小凳子则是学生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高年级的学生才能坐上木制的课桌,当然是没有抽屉的那种。学校的最后面,则是为了贯彻落实“五.七”指示而修建的养猪、养羊、养兔用的圈舍了。
  
  二
  艰苦的环境里必然是艰苦的生活。每到冬天来临的时候,为了驱寒,学校就把教室背面的窗户用土坯或者砖头镶嵌起来,待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又重新取开来。教室前面的窗户则是用学生们从各自家里带来的塑料纸订起来的。色泽、薄厚虽然不太一致,作用却是一样的,既可以遮挡风寒,又可以保持教室里有一定的光线。
  上课的时候,如果天气太冷,老师们往往在上课期间,让同学们集体跺脚取暖。教室里那“嗵嗵嗵”有节奏的跺脚声至今仍音犹在耳。到了下课的时候,冻得急不可耐的孩子们一边往手上哈着热气一边搓着双手。他们蜂拥而出,有的在墙角欢快地挤暖暖,有的在院子里蹦蹦跳跳,有的拾起园地里的土蛋用力地向远处抛去,都想通过运动来获取一些热量来坚持下一节课那难耐的时间。那个时候,学生们最怕的就是老师下课时拖堂,影响他们课间那宝贵的活动时间。许多同学虽然戴着筒袖,因为寒冷,他们的双手基本上都有裂口或者冻伤,写字的那只手就更为明显了。
  那时候的学校里,“教育要与生产劳动相结合”。虽然口号是“以学为主”,可“兼学别样”却占据了我们很多的时间。课余,学生们除了在学校里养兔、喂羊、织草帽、编笼框,许多的时候,还在老师的带领下参加生产队的各种劳动。比如拔草,捉棉铃虫,拾棉花,掰玉米等。有时候,较高年级的学生还要抽时间参加生产队里的农田基建。
  记得那一年,上级又给学校分配了一项任务:在沿河村的沟岸边挖鱼鳞坑,搞绿化工程。工地离学校较远,任务又繁重,参与劳动的同学不得不停下课来。同学们每天抡敲扬铣,挥汗如雨,许多同学稚嫩的双手上都磨出了血泡,好在每顿饭是由沿河村里的群众免费提供的。虽然是粗茶淡饭,但却让同学们免去了奔波的劳顿。
  那个时候,尤其让我难忘的是每年忙假后学校里的“小夏收”活动。短暂的忙假很快就结束了,大片收割后的麦田却没有秋播。遗留在麦茬地里的麦穗便得使经费欠缺的学校有了创收的机会。那段时间,学校往往是前半天上课,后半天让大家去地里拾麦子。麦子拾回来以后,以班为单位给每个人过秤并登记。学校根据年级高低给每个人规定了拾麦子的任务,从十几斤到几十斤不等,超额完成任务的当然是要表扬的了。拾回来的麦穗自己处理成精麦或者直接交麦穗都可以。虽然是三斤麦穗顶一斤精麦,可由于省去了脱粒的麻烦,所以大多数情况下,我们都选择了交麦穗。拾回来的麦穗就堆放在教室里的后面,小山一样的麦穗垛子占去了一大截教室,大家不得不调近了课桌之间的距离。等“小夏收”活动结束的时候,把麦穗统一弄出去打碾、晾晒。最后把卖了麦子的钱作为学校的补充经费。
  尽管学校一再强调“小夏收”的意义主要在于“颗粒归仓”,可还是有学生为了完成任务,在私人或者生产队的麦垛子上偷着剪麦穗,更有甚者则在自家的麦袋子里偷些精麦来顶任务。事情暴露了的都不免要受到家长的责罚和老师的批评。
  那时候,学校里的条件虽然很差,但却是我们最喜爱的地方。对于懵懂无知的我们,那里不仅是认字学知识的场所,在那里还有很多的小伙伴,可以开心地玩耍、做游戏、交朋友,那里是一个充满乐趣的地方。至今还清晰的记得,每次轮到上音乐课的时候,同学们争抢着往教室里抬那台笨重的也是全校唯一的脚踏风琴;每次上体育课的时候,尽管土场地的篮球场上尘土飞扬,但大家还是兴奋的在球场上穿梭着;每到自由活动的时间,教室周围的空地上,路旁的树荫下,操场上,大家三个一团五个一堆,抓石子、打纸面包、跳房、绷杏核、打木猴、掏交交,玩得不亦乐乎。男同学中还经常玩一种叫做“怼鸡”的游戏。一般两人一组,单腿着地,另一条腿则架起来用两手扶着,相互蹦跳着争斗,先放弃的就算输了,既好玩又能锻炼身体,大家都非常喜欢。
  在学校里,因为太贪玩的我们也常常会受到老师的责罚,在那里,老师曾经没收过我们玩耍的“纸面包”,没收过我们费尽心思用自行车链条做成的“链子枪”,没收过我们玩耍的杏核、木猴。为了同学们的安全,学校也是费了心机。那时候没有印刷机,每个假期前,我们每个人都得写假期公约。一般是班级开会讨论制定,同学们每个人亲笔抄写然后上交给老师保存。违反了公约,学校得知了,开学后是必然要受处罚的。然而贪玩的小伙伴们经不住诱惑,往往就把公约抛之脑后。
  记得有一次,三个小伙伴去村北甘河玩水的事被告到了学校,班主任老师生气极了。他让同学们端来了三脸盆凉水放在地上,让另外三个同学分别摁住浮水的三个同学的头在水里,老师嘴里说着:“这次让你们浮个够!”尽管准许他们一会儿抬头呼吸几次,可三个“小罪犯”还是被折腾的够呛。虽然受到批评和责罚的事情是很多的,但是我们还是那样执着地热爱着那可爱的校园。
  那个时候,学校里的老师除了少数几个是“公办教师”之外,大多数都是“民办教师”。“公办教师”虽然挣工资,但也只有很少的几十块钱,“民办教师”则只是挣着工分。虽然穿着朴素的他们显得有些“土气”,可他们的骨子里却流露着超凡的睿智。他们知识渊博而深厚,讲课诙谐而幽默,他们用各自具有的人格魅力深深地影响着我们。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转眼间,几十年过去了,他们中间有的已经作古,有的已是步履蹒跚,有的虽然还算健康,但已经失去了当年风华正茂时的容颜。而那一群群衣衫褴褛却又活泼可爱的小伙伴们,如今也已过花甲之年。然而,每当我们看到那时候的照片,一股亲切的暖流就会流遍全身。每当老同学们聚在一起谈论起那时候校园里的趣事时,个个都是兴趣盎然。今天,儿时那贫困母校虽然已经永远消失了,可是母校那朴素的精神却早已融进了我们的血液里。因为,在她那里我们学到了丰富的文化知识,在她那里我们受到了良好的养成教育,在她那里我们收获了许多难以忘怀的师生友情!可爱母校,你的印象会永远地存留在我们的心底。
  
  2023.4.20于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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