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布上还是那么热闹,地希人广,一款小小的交友软件竟容留了千万人。社区里人来人往,多的是孤独的灵魂,少的是真挚的情感。
  而我却在这里失去了鹿角先生。
  鹿角先生是我在小布上的一个网友。他是个主播,山东威海人,年纪和我同龄,未婚,真实情况有待考量。
  他皮肤白皙,直播时习惯戴一副新潮的眼镜,显得人很文气。从他的样貌来看,也确实很文气,像个民国时期的大学生,颇有几分令人心动的姿色,又像他取的昵称“鹿角先生”那般美好。
   他是学画画的,大学肄业就回了老家,在威海和他母亲经营一家民宿。民宿有个好听的名字,可惜我忘了。
  我和他相识是偶然的。在一个主播推荐名单里,我看到了他的头像,便顺手点开了。进直播间后,正赶上他对刚进直播间的朋友恶语相向,给我的第一印象极其糟糕,让人不舒服。后来,我就离开了。
  过了几天,那软件又在显眼的位置推荐了他,我又点进去看。这会儿他倒是安静了,与软件头像显示的没修饰的形象有些差别。头像更显成熟,有浓密的胡须。视频里的他戴着眼镜,显得文气又稚气,一副大学生模样,也没了胡须。细看,比对照片是他本人没错。
  我进来后,他热情地问候我,没有了第一次的毒舌伺候,我们就聊了几句。之后熟悉了,但第一次产生的糟糕印象总是挥之不去,于是,我给他外送一个称号——泼妇。在聊天中,他也承认了之前的做法欠妥,并解释说,毒舌风格是他加入工会后,别人给他出的主意,没想到人没招来,主播建立人却越来越少,真是个馊主意。我留言取笑他的愚蠢行径,他也表示认同,的确很蠢。
  熟络起来后,他讲述了很多他的故事。开民宿的故事,民宿名字的由来;在熙熙攘攘又清幽的民宿中,来来往往的精彩的人,有趣的故事。后来,我成了他直播间的常客,有时候会送他一些便宜的虚拟道具作为礼物。
  先前我是不喜欢这个人的。他聒噪善言,并没有长相显露的那般沉稳。再后来,他告诉我们一个秘密:他是个白癜风患者。直播时他使用了美颜看不出来。现在他能勇敢地直播,是因为他的病看好了,斑点没那么明显了。说到这里,他眼睛湿润了。他还说他放弃学业,也是因为得了这个病,周围的同学都远离他。他在大学里很孤单,所以休学了。
  后来,他去上海工作过一段时间公司的领导并不赏识他。于是,他离开上海,再度回了老家,接着和母亲开了这家民宿。直播期间有网友嘲笑他有病。说到他的痛处,他伤心流泪,嘴里嘟囔:我就是有病!我就是有病!怎么了!然后愤然离席。此情此情,我可怜他的遭遇,也十分反感那位网友的恶语相向。安慰鹿角先生:别和他一般见识,调整心态。再回来时,他笑了。
  我在他讲述的一段一段故事里,感受到他是个没自信,曾经也对生活丧失了信心的同道之人。我渐渐地动了恻隐之心,偶尔送一朵玫瑰给他,鼓励他彻底战胜病魔,从黑暗中跑出来。其实,我又何尝不需要一个温暖的朋友,给予我鼓励和支援呢?
  我给他发了私人照片,他知道我在河北。我平常会舞文弄墨地给他简短地写一些朴实、真挚的文字,巧妙地用一些所学的古汉语文字,融合在文章书信里,与这位陌生的朋友攀谈,就像给自己找个一个笔友。慢慢地,他也对我敞开了心扉,对我讲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了。我对他的了解,就像峡谷里流淌的溪水,越积越多。
  在一篇文章中,我写到:“鹿角先生,我是从小没见过海的,能否借用你的视角,让我领略大海的纯真呢?我还要求他拍最美的海上落日,发过来给我欣赏。他照做了。虽然不是我心里想象的大海,没有从中找到我希望的感觉,但这个份情谊是真的,他努力地区做了。我礼貌地回复:“谢谢你,可爱的鹿角先生。这份美好,我收下了!”
  就是在这种礼尚往来,你侬我侬的交往中,我们之间陌生的感觉消退了。
  在一次言谈之中,他向我表达了爱意,说喜欢我的样貌,让他回味起了初恋的甜蜜。他说我长了一张初恋脸,干净、简单、纯粹、可爱、明朗又文静。若是年少时,我想我会被这突如其来的浓浓爱意惊吓到,可我始终没有。他还说,如果我愿意,他可以来河北找我。他不在乎威海到河北的距离。这让我感到无措,事情走向了我不希望的样子。
  从此,我不再回复他,也卸载了那款交友软件。
  他送给我威海的日落我留着,他送给我威海的海景我留着,他送给我沙滩的热情我留着。我留住了那些美好的回忆。
  两年过去了,原先淡忘的身影,不知怎么又一次猛地浮现在眼前,戛然的冲动,逼迫我再度闯入了小布。我有些激动地搜索了“鹿角先生”四个字,列表没出现任何人的信息。我想:他或许不播了,或者还在播,只是改了名字。
  亲爱的鹿角先生,我只想和你做个朋友,简简单单的就行,为什么要把这种情谊,搞的那般复杂?
  随意翻看社区的内容,比两年前更丰富更热闹了,多了很多板块,用户也增了几百万。
  大家都在这里找爱,寻爱。为什么我找不到,寻不到?
  难道,想找个简简单单的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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