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

　　近年来，随着生态环境的好转，一度绝迹的、知名和不知名的珍禽野鸟多了去了。它们在天空中穿梭，在林子里啁啾，在江河上戏水。要说最可爱的，当属白鹭。她的羽毛洁白如雪，她的形体呈现优美的流线形，她的眼睛含情脉脉。她在高空翱翔，随着双翅一下一下的扇动，身体在一起一伏中前行，节奏明快而沉稳，动作轻柔而有力，像演奏着一支雄浑的交响乐；而在低空盘旋，双翅展平，头部、胸部和脚爪，三点接近于一条直线，像流淌着一首悠扬的轻音乐。她完美得挑不出一点瑕疵，让其它的鸟雀相形见绌。假如她能像栖落在牛背上那样，栖落在我的肩膀上或者手掌心，我晚上做梦也会笑醒。
　　然而，白鹭总是选择远离村庄的野外、高大而枝繁叶茂的树木、最顶端的枝叉作为筑巢安家之所，在安家之前或者之后，都要站在树的顶梢上向四周瞭望放哨。她降落在草地上、沙滩上或农田里觅食，总是时不时地抬头四顾，一旦发现有人靠近，哪怕还有百十米的距离，即刻放弃觅食，飞得高高的远远的。
　　湖滨公园里有几棵密密挨着的水杉树，树高达三四十米，经常有白鹭停栖在树梢上东张西望，因为树底下经常有游客路过，也经常有市民跳广场舞。那天，我闲逛到这里，看到树底下的水泥地上，躺着一具白鹭的尸体：嘴巴半张着，嘴角流出的血顺着长嘴喙淌到地上，已经凝结并发黑。其时冬天尚未过去，小虫子还在地下冬眠，这只白鹭也许几天没吃上小虫子了，在树梢上放哨的时候，又冷又饿，一阵晕眩，栽下树来，头磕碰到水泥地面，摔死了。附近的草地上，正有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欢叫着，因为这里常有游客吃剩的干粮和市民投喂的鸟食。我给她收尸安葬的时候，心痛得流血：白鹭呀白鹭，你眼睁睁地看着麻雀啄食，却不敢降落下来啄一口米粒或者面包屑什么的，对人的戒备心咋就那么重呢？！
　　不过，也有例外的。
　　湖畔，亲水平台像半岛一样，贴着水面突入湖中，是游人观赏湖景的好去处，也是禽鸟觅食小鱼虾的好地方——站在平台边上，就可将尖嘴巴伸到水里去。那天，我独自一人在平台上遛达，就见十几只白鹭排成一个“Ｖ”字阵，从西南方向翩翩而来，越飞越近。我想让出平台，正要转身离开，鹭阵却来了个九十度拐弯，折向西北方向飞去，变成一串白点，消失了。不一会儿，鹭阵又出现在我的视线之内——竟然飞回来了。她们的胆子这回可是大了不少，不再顾忌我的存在，直直地飞向我，越飞越近，最后围绕着我，一圈一圈地盘旋。她们也越飞越低，翅膀的尖尖触到了水面，蘸上了水珠，水珠随着翅膀的上下舞动而抛向空中，我的脸面能够感受到被细细水珠溅上的些许凉意。她们的翔姿轻盈而曼妙，银白的身体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这么近距离地观赏白鹭飞舞还是第一次，白鹭的天生丽质，让我大开了眼界；白鹭的敏捷机灵，震撼了我的灵魂。她们这样盘绕了四五圈之后，才向着湖心飞去。我目送她们远去，直到看不见为止。
　　我收回目光，猛然发现一只白鹭落了单，——在平台的另一端，悠闲自在地踱着步。她距离我有三四十米，我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向她靠近。她抬起头来望了我一眼，不介意我向她靠近，低下头去继续踱她的步；随着细细长脚的移动，Ｓ型的长脖颈也一前一后地伸缩着。难道她和她的同类不一样，不防备人吗？我放开手脚向她走去。当我距离她只有十来步的时候，她扑哧一下起飞了，——终究还是防备人的。原以为她会远走高飞，追赶她的队伍，没想到她飞离平台之后，水平飞了一个大弧线又回到了平台，在我身后三四十米的地方降落了，落地后的她还是踱那悠闲的方步。我转向她，向她快步跑去。她不慌不忙，等我相距十来步时才起飞，飞越我的头顶，又在我身后三四十米的地方落地了，落地后还拍打了几下翅膀向我示威：你有本事再来追我呀！我的腿是跑不过她的翅膀的，我改变策略，既不是蹑手蹑脚、隐蔽式的接近，也不是快步奔跑、把她吓跑，而是脸朝侧面望向湖心、声东击西地向她移动，抢在她起飞之前用手机拍一张照。可是，还是没有达到五步之内的近距离。在这百十平方米的平台上，我追到那端，她飞到这端；我追到这端，她飞到那端。我放弃了追逐，使劲拍手跺脚，把她赶跑了事。她却不放弃挑逗我，在我够不到的地方，或舞动翅膀炫耀美丽，或将头扭向背后，用尖嘴喙梳理背上的羽毛。我在这样循环反复的嬉戏中神经松驰，身心大悦。她之所以这样若即若离地和我玩乐，是因为我手上举着并对准她的，不是猎枪，不是捕鸟网，而是带拍摄功能的手机。
　　落了单的白鹭不止这一只呢，瞧，在不远处那高高的银杏树的树杈上，还有一只正在为我们站岗放哨，——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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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10-17白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