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大哥背上长大的。
  大哥比我大七岁,是建国后第一代有知识的农民主力军。
  记忆里的大哥小时候并不强壮,后背也不宽阔,甚至比他的同龄人个字还矮一些。但他在我心里很伟大。真的,虽然当时我还不知道“伟大”这个词,但看到放学后的大哥,仿佛我心里就有了依靠,有了可以撒娇可以任性的精神支柱。
  当时的农村还是砸坷垃种地的时代。父母天不亮就起床下地,除了中间回来急急落落吃饭,这一整天就长在地里了,一直到月亮爬上天空才满身疲惫回家来。回家后父亲去村头井里挑水,母亲洗衣纺线,做那些永远也做不完的针线活。而这一天三顿饭和割草喂猪的重任就落在大哥身上。
  大哥早上做好饭,就把我从被窝里揪出来。我吃饭的同时他整理被褥,扫地喂猪后,才坐下来陪着我吃。我刚放下饭碗,大哥就吃饱了,他把我哥俩的饭碗洗干净,把锅里的饭盖好,等父母回来时吃,拿起书包领着我出门。
  村里的学校离我家很近。大哥把我领到校门口,让我在校门口玩,他告诉我不要往村口的水湾边上去,就走进校门。
  我在校门口等啊等啊,老是等不到大哥放学的时间,就听校园子里传出来的朗朗读书声,坐在校门口倚着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有时大哥放学时,我还没睡醒,大哥叫我起来回家,我就躺在地上耍赖,不肯起来。这时大哥就把我拉起来,让我趴到他的背上,背起我回家。
  大哥背我回家后,继续他的老一套——做饭、喂猪、清洗母亲来不及清洗的锅碗瓢盆。一切拾掇就绪后坐下来写作业。我去抢大哥的纸笔,大哥就给我一根小木棍,让我学着他的样子,在地上写。现在想来,还幸亏那时家里贫穷,地面都是天然泥土,只要有根木棍就可以当做笔,地面都可以当做作业本,让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农家孩子,不用任何投资就可以随时随地学习。
  等到我上学的年龄,大哥就步行四五里路去外村上学了。因为要上早自习,早晨那顿饭改成我去做。我可没大哥那么争气。有许多次大哥放学回来吃饭了,我还在土炕上呼呼大睡呢。大哥进了门见我还睡着,就自己动手做饭,做好饭把我的饭盛出来晾上,其他的给父母盖起来。揪起我来后,他自己拿个玉米饼子或者窝头就再往学校里跑。
  我常常听村里的大人们念叨,我大哥是村里学习最好的孩子,将来肯定是村里第一位大学生。每当听到这些话,父母疲惫的脸,就挂上笑,我也暗暗为大哥自豪。
  那时家里真穷啊。记得有一次父母不在家,我向大哥要二分钱去买铅笔,大哥转了好几家,才借到钱给我。
  改革开放后,人们的日子开始好转。但大哥身上的胆子也更重了,他除了放学后回家做家务外,还要去地里帮父母干活。那时农村没有暑假之说,要放麦假秋假。每当麦假秋假来临,大哥就像大人们一样,一整天长在地里,只有晚上才有做作业的时间。即使这样,大哥的学习成绩在班里也一直名列前茅。
  大哥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离家四五十里地的县一中。此时很多人家经济都宽松起来,我家因为刚盖起了五间新房,经济依然很紧张。别人家去念一中的孩子,里里外外换上新衣服,买了新自行车、新书包,带着用来去食堂换白面馒头的金黄色的小麦,欢欢喜喜去上学。大哥却依旧穿着破旧的衣服,提着带着补丁的小布包,他将半袋子玉米粒放在那辆家里唯一的、除了铃铛不响到处都响的破金鹿自行车后座上,继续去学校里啃窝头。
  大哥上高中后一个星期回来一次,每次回家都把在学校里碰到的新鲜事讲给家里人听,还把学到的有趣知识讲给我。只要他在家里,做饭扫院子之事还是由他来干,而且去村头井里挑水的的事,他也早揽了下来。
  大哥在高中三年苦读后出人预料,他名落孙山。大哥的老师说大哥高考成绩只差零点零五分,也有人传说是被有钱有势人家的子弟冒名顶替了。不管别人怎么说,大哥没考上大学的事,定了。大哥情绪消沉了一段时间后去学家电维修,他开了一家电器维修店。
  大哥结婚了。
  大哥店里的生意很红火,看到人们抱着他修好的家电高高兴兴地回家,大哥也满脸笑容。
  我们的母亲病了。大哥拿出钱来给母亲看病。大哥拿出钱来给我盖房娶媳妇。大哥拿出钱来打点家里大大小小的事。
  大哥如今年近六旬,腰身依旧挺拔,精神依旧矍铄。他不但对父母体贴入微,对我的叔叔大爷和姑姑们也关怀备至。不但是我,我的表兄表弟,表姐表妹谁有困难他都会主动去帮,谁有事也都喜欢和他商量。
  在我心里,大哥是我永远学习的榜样,是六零后的一道风景线。他们那一代出生在祖国百废待兴的年代,是经受磨难的一代,是任劳任怨为国为家奋斗付出的一代。
  愿大哥和大哥的同龄人都福寿双全,永保积极向上的心态,永远健康快乐!
石头散文网收录的所有文章与图片资源均来自于互联网,其版权均归原作者及其网站所有,本站虽力求保存原有的版权信息,但由于诸多原因,可能导致无法确定其真实来源,如果您对本站文章、图片资源的归属存有异议,请立即通知我们,情况属实,我们会第一时间予以删除,并同时向您表示歉意!

相关文章

上小学时,正赶上文革。除了参加各种劳动之外,最喜欢、最美好的记忆,莫过于每年一次的集体演出——庆祝“六一”儿童节。 那时,同家庄乡有两个演出点:新堡和同家庄。新堡的演出点就在...

关中流行一句“胡基垒墙不如砖,疼娃不如疼老汉,吃啥不如吃搅团”的俚语。 盖房、娶媳妇、抬埋老人,是农村的三件大事。一天的工分三毛钱,攒个鸡蛋换针线,过去农村盖房,谁家能盖得起...

焉支山的倩影是是历史的若影若现,焉支山的倩影是穿透迷雾的淡淡晨曦! 焉支山的美丽宛如溯四岁月源头的彩虹,焉支山的美丽是大漠的彩幕! 数千年来,两条大河孕育的农耕文明和富庶,对那些...

从寒意顿起的800米海拔的黄龙山林场下车,便有种魂归故里的感觉,老黄牛、鸡鸣、乡村楼房舍、以及相亲相熟的青笋,让人恍惚间蒙生出对乡土气息的迷恋。夕阳格外好,同来的红木老师说那是...

花,是青春的使者,也是青春的过客。朝花遗落,满天飞霞,没有了哀伤,徒留一段往事擦肩而过。春,是飞鸟的王国,也是飞鸟的天堂。自由的天空像极了青春,尽情挥霍,不要为昨天的过错悲...

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忘却了小时候的许多事情。然而十五岁那年的往事,我却依然清晰地记得。因为在那一年,我终于有资格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来给家里挣工分了。 那时候,家里的境况是非常...

一 她是我来温州遇见的第一个女孩,她叫阿真。 当初我从永嘉农村来到温州这座城市,是带着一种执拗来的。我本来完全可以遵从母亲的意愿,早早地在农村娶个媳妇,然后生几个孩子,过一种脸...

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只老鼠,眼睛贼溜溜的。 上个月某一日我从外地赶回家中。 时至下午四点,我入厨房打算做饭填饱肚子。眼见一直贼鼠从暖气管上哧溜哧溜地爬过,边走边歪头看我举...

这块地,有四亩,如同一个半岛,北面、东面,是相连的两个水坑,L型,西面,隔一条窄窄的土路,还是一个水坑,南面,则连着一条大街。这个半岛,明显高,是这个村的制高点,几家人的自留...

一 一场突发的疾病,于4月2日夜晚袭击了我。翌晨起床,竟然发现自己右边的手脚无力,浑身疼痛,想穿衣下床,可怎么也使不上劲,最终在妻子的帮助下,勉强穿好衣服下了床,但已经站立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