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有一个古老的镇子叫斯卡布罗,由于维京人(海盗和商人)经常在此登陆,作一些物品交换而形成了一个定期的集市,在几百年的时间里,每年的秋天持续一个半月。
  有一首歌,叫《斯卡布罗集市》。这首歌旋律优美,歌词哀婉,是一首古老的爱尔兰民歌。爱情如花般美好,爱情又如这首歌曲般忧伤:
  “你们是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那里有)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请代我向那儿的一位姑娘问好,
  她曾经是我的最爱的姑娘。
  ……”
  你能想象这是在维京人时代,也就是北欧海盗时代,还有野蛮的凯尔特人,这首歌就流行在他们之间,海盗、商人、渔夫……吹着波罗的海的风,一个孤独的男人,独自唱着忧伤的歌,消失在天地之间。
  流血的战争和男人的死亡让爱情更加绚丽,让情歌更加悲伤:
  “请她为我做一件麻布衣衫吧,
  香芹,鼠尾,迷迭香和百里香。
  没有缝口也不用针线,
  她是我真爱的姑娘。
  ……”
  那是一片滨海的平原,海浪宁静而富有节奏的拍击着峭壁嶙峋的山崖,满载货物的三桅船,在遥远的天际,长长的桅杆逐渐在视野里变得越来越清晰,船在平滑如镜的蔚蓝海面缓缓而行……
  “请她为我寻一块墓地,
  香芹,鼠尾,迷迭香和百里香。
  就在海水和嶙峋的岩岸之间,
  在她的爱情里我才能得到安葬。
  ……”
  一位负伤将死的战士望着斯卡布罗集市的方向,那里生长着香芹,鼠尾,百里,迷迭香,那里有一位心灵手巧的美丽姑娘……迷离时的回忆在凛冽清爽的秋风中裹挟着野花浓郁的馨香,掠过一望无际的田野,掠过即将封冻的河流,掠过永远在叹息的大海,直向辽远天际的血色残阳而去……
  这是一个美丽的传说,也是一曲爱情的挽歌,流传至今,直到响在了我的耳边。我眺望遥远的斯卡布罗集市和那位姑娘,我写下这篇短文,为之赞叹……似乎,我也是在那秋风里唱歌的海盗或是渔夫:
  “你们是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那里有)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请代我向那儿的一位姑娘问好,
  她曾经是我的最爱的姑娘。
  请她用镰刀收割这些鲜花,
  将鲜花扎进一束石楠,放在我的墓旁。
  那她才是我永远的爱,
  我的姑娘。”
  
  注:歌词译本很多,我取其一,做了些措辞上的修改。
  
  一个卖淫女的日记
  
  没有她的照片,只能猜想,她常在日记里画的那个女孩,长发,大眼睛,几分清瘦。或许就是她的模样吧,至少是她向往的模样。我想,从事这种职业的女性,容貌和长相应该不错吧。
  她叫小娟,她是一个卖婬女,小娟,这是她的化名。被嫖客用钢丝绳(自行车刹车线)勒死在床上,赤裸着,口鼻出血……死时二十三岁。
  据涉案发廊的老板娘事后回忆,2005年9月3日晚上,一名男子来到发廊,说要找一个小姐。男子衣着破旧,裤管扎入袜子里,掏遍了周身口袋,只找到80多元钱。几经讨价还价,双方最终成交。男子称必须先看看地方是否安全,随后押了10元钱,随同卖淫女小娟去了出租屋。不多时,老板娘接到小娟的电话,称男子要求80元钱再加上一部小灵通进行两次交易,老板娘表示同意。但其久久不见小娟回发廊,老板娘到出租屋一看,发现她已经被勒死在了床上。
  她像一片落叶一样被风卷走了,彻底告别了这个令她迷茫,带给她耻辱,也让她无比眷恋的世界。
  并不惊悚,暗的夜,妓女遇害,这种案子经常见闻。警察说,凶案位于兰州火车路308号,是一个居民楼,环境比较复杂,居民楼的对面全是发廊。发廊的出租屋里,陈旧昏暗……在现场的地下,有一团卫生纸,还有一个避孕套。
  穷,卖身,发廊里亮着粉红色灯光,暧昧的环境和羞耻的交易。
  堕入风尘,因为贫穷,女人唯一可以出卖的就是自己的身体,这也是现实社会的常情常理,你可以鄙视,你也可以站在道德的高处去谴责,如今“笑贫不笑娼”,她们的遭遇并不会让人去过多关注。小娟如同老舍笔下的月牙儿:“终于有一天,妈妈给我指出两条路——接替她卖身养家;或各奔东西,自谋生路。”小娟和月牙儿一样,她命苦,她挣扎过,她恐惧过,最后还是脱光了躺下了……
  小娟的丈夫说:“我当时突然间,感觉到我媳妇儿特别命苦,她这一辈子如果我不好好照顾她,她太命苦了,我感觉我媳妇儿很可怜……”
  小娟的家,在陕西省麟游县的一个贫困山区,因为父亲去世,家境贫寒的小娟未能完成学业就早早出门打工。
  后来,打工时遇到了“小娟嫁到了甘肃省华池县的一个偏僻乡村,山路崎岖……结婚是让人欣喜的,可也正因为这场婚礼,让他们欠下了一大笔债务,三万块钱!后来,她老公公病倒了……
  那年三月,小娟夫妇俩再次到兰州打工,丈夫在街头用摩托车拉客,妻子在服装店打工,一个月加起来也不过六七百元钱……还债遥遥无期,一个月后,小娟选择了去了发廊……
  这些都不是让我唏嘘的理由。
  警方在收拾苟丽的遗物时,发现了她的6个日记本,一共115篇日记。她将"老公,我想你,我爱你,我要你一生一世,亲爱的老公"这一句话写了数百行,填满了整整四页日记……苟丽的遗物里有一份账单,记着她被释放后近一个月的花费。她丈夫陈小林说他去北京时没给妻子留多少钱,估计这些都是她自己挣的。从账单上看,她每天吃的没有超过4元,惟一的奢侈品就是150元的小灵通了。日记本里还夹着纸叠的“心”,每个“心”都画有一个甜甜的“笑脸”,写着“老公,爱你”“老公,吻你”……发廊的小姐们说,小娟每和客人作一次性交易,就会默默地用纸折下许多颗心。
  日记本的第一页上,日记的主人留下了一幅用圆珠笔画的画儿,左边画的这个男人,写着她丈夫的名字,右边这个女人,写着她自己的名字,在两人的四周,还写着仿佛是对话的6句话,12个心型图案。“2005年4月18日晴转多云星期一。今天大约1点多,我和三个姑娘一起被送到了桃树坪收容教育所。我心里好难受,好痛苦,好伤心,眼泪不停的往下流。老公,此时此刻你在哪里?整整一个晚上我就没睡着,翻来覆去,泪水湿了我的眼眶。夜好漫长,我等呀等呀终于等到天亮。”
  对丈夫无限的思念,对未来无尽的憧憬:“6月22日星期三晴老公,我们不是命不好,我们俩应该很幸运,很幸福。因为你找到了你所爱的人,我找到了我所爱的人。我们夫妻俩其实很幸福,大不了就是现在没钱吗?不要紧,我们还年轻,以后挣钱的机会多的是,不过就六个月没在一起吗?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等我出去了,我们再好好挣钱过日子吧!”她渴望着经过两人努力打拼,还清债务,能拥有漂亮的房子、可爱的小孩……可是,她从拘留所出来没有几天就出事了。
  爱情,是她的精神支柱,如同窗外那一弯月亮,洁白而宁静。月亮隐去,夜已经深了,兰州火车站灵马路上车声落寂……
  一个网友说:
  我什么都看不见,我只看见了她的日记。
  世上还有这种执著的爱吗?一个人会把他的爱人爱成这样么?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吧?
  现实社会中还会有这种爱情吗?没了,都被她带入了天堂。
  天堂里没有贫困,也没有车来车往。
  她不属于这个现实的社会,她属于天堂。
  
  薛涛
  
  近读汤显祖作《牡丹亭》序。
  “天下女子有情,宁有如杜丽娘者乎!梦其人即病,病即弥连,至手画形容传于世而后死。死三年矣,复能溟莫中求得其所梦者而生。如丽娘者,乃可谓之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必因荐枕而成亲,待挂冠而为密者,皆形骸之论也……”
  汤显祖说,男女之爱情若只是肌肤之亲你就“肤”浅了。
  我忆起流落在四川成都的一个长安女子,薛涛。
  有谁能拒绝女人的爱呢?有谁又有权利去评价一个女人的爱呢?只有女人自己知道她爱过。女人的爱如飞蛾扑火,燃烧了自己,陨于黑暗。但,这是一次生命的快乐的呻吟。或是爱之不能,或是爱之不值。爱过就是犒赏了自己的生命。无怨无悔。比如锦江边的女校书薛涛。四十一岁的时候遇见三十岁的元稹。
  “蜀锦地衣丝步障。屈曲回廊,静夜闲寻访。玉砌雕阑新月上。朱扉半掩人相望。旋暖熏炉温斗帐。玉树琼枝,迤逦相偎傍。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三个月后,“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他走了,她呆呆望着,孤帆远影,她独立寒秋……他说他会回来接她的。
  他说过要来接她……她等候他了一生,蜀道长安,千山叠嶂,爱人一去,音讯渺无。青灯黄卷夜夜的风声,只有清凉如水的月和相思的诗陪伴着她,直到凋谢……是爱而不得,还是不值,落花流水,只有浣花溪那一湾溪水知道。她作诗: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
  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揽草结同心,将以遗知音。
  春愁正断绝,春鸟复哀吟。
  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
  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
  那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
  玉箸垂朝镜,春风知不知。
  薛涛居浣花溪上,自造桃红色的小彩笺,用以写诗,被称为“薛涛笺”。
  后世人怒称元稹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渣男”,也是为薛涛扼腕痛惜罢了。天下痴情女子不唯薛涛一人,而世上负心男人不绝元稹一人。是的,就是那个写过“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的唐代诗人元稹。
  
  2023。03。18。夜。于浐灞半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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