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从手机里偶然听到《赤脚医生向阳花》的电影插曲,优美深情而动听,歌词也美:“一根银针治百病,一颗红心哪,一颗红心,暖千家,暖千家”“出诊愿翻千层岭,采药敢登万丈崖”“广阔天地把根扎,千朵万朵红似火”……听着,听着,就把我拉回到纯真的童年时代。
  一天,家在小镇的叶医师,来到我家,找父亲说,想在我村诊所做一名赤脚医生。并在家里吃了中饭。与其他村干部商量后,我父亲给叶医师开了“绿灯”。
  据叶医师说,他原在北京化工部某单位工作,六几年,为响应国家“机构精简”的号召,被精减回乡。他,出生于中医世家,从小耳濡目染,懂得医者仁心、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道理。青少年时代,学过医学,并跟父亲在老家行医过。
  村诊所原有一位本村的赤脚医生老叶,人老实厚道,沉默寡言。只能看看感冒、发热等小病。叶医师,三四十岁,激情飞扬,乐观开朗。诊所,以中西医结合给人看病。显然,叶医师的医术水平比老叶高,叶医师给病人搭脉,戴听诊器听诊等望闻问切,开药方;老叶给他打下手,撮药,配药等;叶医师频繁出诊,老叶坐诊,守着诊所;俨然叶医师是主治医师,老叶是护士,他们搭配得真是天衣无缝!
  村诊所,被叶医师他们打理得风生水起,出诊或来就诊的,覆盖十里八乡的十多个行政村,三十多个自然村。后来由于繁忙,又邀请山上村庄一位懂些医学知识的女接生员来帮忙。
  有村诊所真好!村民看个小病、买点药很方便。奶奶经常会头痛发热而卧床,所以要叫诊所医生到家里看病,随叫随到,不是叶医师,就是老叶来看。量体温、测血压,配药等。有时诊所医生也无奈,父亲与叔叔,只好用竹躺椅和两根竹杠绑扎成轿子,把奶奶抬到医院治疗。
  有一次,父亲也头痛发热而卧床,叫我到村诊所给他买安乃近药片。我蹬蹬跑去,几分钟就买回来了。父亲服下以后,睡了一夜,第二天就下地干活了。
  
  二
  那时候,老家人生病的结构与现在大不相同,同时也是极度缺医少药的年代。
  在我的印象中,家乡人中有少数患高血压病,而在老家,没有听到过高血糖、高血脂、高尿酸,脂肪肝。村民们都是在农村务农,每天劳动,或超强度的体力劳动,吃得是自种的大米和番薯丝干的捞饭,以吃自家种的蔬菜为主,很少享受高脂肪等荤类食物,还有每天生活在青山绿水的山沟沟里。我想,大概这些是不得“富贵病”的主要原因吧。
  大都患的是,肝病的急慢性肝炎、肝硬化等和气管炎、哮喘、肺结核,尤其患肝炎比较常见。肝病、肺结核也算是大病了。虽然叶医师也有草药的药方治疗肝炎,但检查化验必须要到医院;疾病有轻重缓急,若急、重病情的患者,叶医师推荐其尽快到医院诊治。
  患感冒、咳嗽、发热、头痛,肚子疼、腹泻的也多。由于缺乏药物,患者常常在家里泡或煎夏枯草等草药,饮服来治疗,这些常用的草药,各家都有备用。若没有效果,就到诊所看医生或买药。那时,用口服安乃近药片治疗发热、头痛病,最频繁,到现在我印象还很深刻。
  由于农村环境卫生差,及个人卫生意识淡薄,如饭前不洗手等习惯,所以农村孩子,包括大人,患寄生虫病——蛔虫病很常见。它有两个明显症状:一是肚子疼,二是面黄肌瘦,因为营养被蛔虫吸收了。打虫药宝塔糖,甜甜的,好吃,治疗效果也很好。如果身体有蛔虫,吃了该药后,排出的蛔虫一根根白白的,像小筷子那么粗,半根筷子那么长。一年要吃几回宝塔糖,打打蛔虫。现在,人的身体里少有蛔虫了,即使有,如今这么好的医疗条件,对付小蛔虫的药物有的是。
  村民们都呆在村里务农,手脚受伤非常普遍。如果有较多流血的患者,要到诊所,让医生用酒精或碘酒在伤处周围涂抹一下,再倒上白粉末的药,敷上药水绵,进行包扎,以防感染,还要注射青霉素;但有的已包扎好的伤者,因村诊所没有阿莫西林等好的抗生素给予方便口服,又嫌注射抗生素麻烦,加上忙于劳动而不太注意防水,所以,伤口往往会发脓发炎,反反复复,难以结痂愈合。如果受伤轻微的,就到村诊所,给受伤处涂抹红汞或紫药水,因为连个创口贴都没有。因此,这些红色或紫色,常常在很多人的手脚上做了记号。由于缺乏药品,那时烂手烂脚的人较多。
  小时候,我经常会扁桃体发炎,不但吞咽疼痛困难,而且会发热、高烧。一个月有好几次,身体被搞得很差。父母给我的病用过许多草药,都没有效果。于是,带我到村诊所,看医生。叶医生给我服一次有好几粒的药丸,一粒粒很少的,又给我注射青霉素,之前还要做皮试,挺麻烦的。而且,让我疼痛害怕。却治不了根,病依然频发。总打针也不是个办法,叶医生告诉我母亲:用满山黄和夏枯草煎服,试试看。村边的那座油茶山上,就生长着满山黄。于是,母亲就去挖来,取其根部,洗净,因为茎叶很苦很辣。与夏枯草煎服,连服几天后,结果,有疗效!终于,降伏我扁桃体发炎的金钥匙,就这样找到了。每当复发,便用它煎服,病情就得到缓解控制。到了九十年代,我已在城里工作,药店也有了好的口服消炎药和各种凉药可卖,如阿莫西林等等,若扁桃体发炎,口服了这些药,病情就会得到控制。之后到现在,此病我竟然很少有过复发。
  
  三
  叶医师是一位善于学习和肯钻研医术的乡村医生(赤脚医生)。空闲时,就会默默地看书,一本本厚厚的医疗书籍。那时,诊所时兴传统医疗技术——扎银针(针刺),刺激穴位,以通经络,调气血等手段来治疗疾病,能达到“内病外治”的效果。为了熟练掌握人体穴位,叶医师常常在自己身体上,扎银针练习。扎银针的医术,既实用,又经济。那年代缺医少药,农村家庭又贫困,所以在治疗过程中,叶医师对这种医术做了大量的运用。在十里八乡中,通过此医术并结合其它药物等手段治疗,缓解或治愈了不少患者的疾病,包括一些沉疴痼疾,为患者解除了痛苦。因而,他们对叶医师感激不尽!家里若有什么好吃的东西,都会拿出来招待叶医师。特别是到邻村出诊,家属及患者非常客气,叶医师常说,“荷包蛋点心吃不过来!”
  叶医师收费不贵,按国家卫生标准收取,没有听到过,有人说他乱收费之类的话。
  十里以外的一个村庄,有一位患者的疾病,也被治愈了,所以她非常感激叶医师。之后,建立了良好的医患关系。比如,她信任叶医师,经叶医师介绍,同意让女儿嫁给我村一位大龄青年。
  常常,村诊所坐满了袒胸露臂的人,本村村民为多,身体各个部位扎满了一根根细细的银针。叶医师忙于为他们寻找穴位,扎入,捻转等一系列扎银针治疗……
  叶医师出诊,也非常频繁。出诊的地方,大部分是山高路远的村庄。比如,我村庄里面是大梁山,我乡松坑圩、丽周两个行政村,包括近十个自然村,分布在山腰、山岗上,最高的村庄海拔七八百米,还有翻过大梁山与青田交界的平斜、三十罗等村庄,最远的需要徒步几个小时,而且是崎岖山路,翻山越岭。那时没有手机,山区没有电话,因此患者家属要亲自步行赶到村诊所叫叶医师出诊。有时,若患者病情比较紧急的,背着药箱的叶医师,跟着家属,步伐很快,甚至一路小跑着出诊去。出诊路上,总是那么风风火火。患者病情是耽搁不得的,不管天气恶劣,还是半夜三更,叶医师都要出诊,总不推辞。深夜,常常,在山民(患者家属)点着火把或提着卫灯的带路下,叶医师背着药箱,晃动着手电筒,行进在崎岖、翻山越岭的出诊路上……那时,总是狗吠声声,打破深夜的宁静,这是出诊时叶医师和患者家属在村里走动,惊扰了它,包括深夜来村诊所急诊的。
  
  四
  叶医师不仅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为患者解除病痛,而且为村民办了其它不少好事。叶医师文化高,又见过世面,若村民思想有疑惑,或家庭有矛盾等,都会去请教他;若过年、办喜事需要写楹联的,因村民缺乏文化,若需写一封信、一份报告、一份合同或契约等,都要请叶医师写。只要有空,叶医师都乐意帮助解决,总不推辞。
  叶医师受父辈的言传身教——儒家文化影响较深。若比他年长的,就喊大娘,或大爷,或大叔等,那时我还小,经常叫我“小朱”。对人非常有礼貌,态度和蔼,彬彬有礼。叶医师常跟我父母说:“人要大度,不能总生气。若生气,气血就会凝固住。”
  村诊所坐落于一幢三间一厨房的民房里,很宽敞。那时汇聚村民聊天的场所很少,我村无非就是代销店和村诊所两个去处。除看病,或出诊外,叶医师就陪村民聊天,下象棋,给他们讲故事……在当中,他那先进思想、知识、道理,就会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村民们。
  叶医师为患者解除病痛,也为村民办了不少好事。因此,他受到村民们的尊重和爱戴。种的八棱瓜、茄子、豇豆等时令蔬菜,一个个大爷、大叔就会送来;一个个土鸡蛋,一位位大娘、婶婶兜在蓝围裙里送来;家里杀猪,一碗碗已烹饪的猪肉,一个个村民会端来……送给亲人似的叶医师。
  根据疾病的轻、重、缓、急,叶医师他们将十里八乡中村民患者的轻、缓疾病,解决在村诊所医治中,解决在出诊救治中。常常,看到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里,播送某某乡村医生翻山越岭,为边远山区群众“送医送药”的新闻报道。这些乡村医生,不正是当年优秀的赤脚医生吗!
  八十年代,国家落实政策,叶医师重新回原单位工作。他与我分别已有四十多年,算起来,叶医师已是耄耋老人了。叶医师,你还好吗?身体还健康吗?你还能为病人搭脉看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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