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河记
左冷禅和他的队友们,根本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和挣扎的余地,三下两下,不等啦啦队喊第四声“加油”,就已将对手顺利拿下。
左冷禅终于下定决心,不再接受任何宴请。为了显示自己的诚心,还聘请了两名行风监督员,老婆和宝贝女儿。
可惜,女儿首先投了不信任票:“拉倒吧你,我才不信呢。你那肚子,早就变成了油电局——没有油水,就发不了电,没有电,就无法运转。”
老婆也跟着起哄:“左盟主,你打算一个月减几次肥?是十次八次,还是每天一次?”
左冷禅本名叫左令谦。金庸武侠名著《笑傲江湖》里,有个大坏蛋叫左冷禅,自从连续剧《笑傲江湖》热播之后,大家就叫左令谦为左冷禅,或者左盟主。其实左令谦是个笑口常开的人,与那个阴险狡诈、权欲极盛的左冷禅一点也不相似。不过左令谦并不生气,他业余也喜欢读武侠小说。
老婆和宝贝女儿的两盆冷水,并没有让左冷禅泄气,他大声说:“这次的我,决心是相当大,态度是相当严肃。要是我再上人家去大吃大喝,你们可以罢免我。”
老婆问:“罢免什么?行政权还是经济权?”
左冷禅被问住了,平时他在家里,一没有行政权,二没有经济权。他从没有保管过工资卡,就连涨工资、发补贴之类,也总是比同事知道得晚。
“这样吧,”左冷禅对女儿说,“要是我再上人家吃饭,在我即将跨出门的一刹那,你就当头棒喝——死胖子,大河马!”
老婆扑哧一声笑了:“这有什么,老规格,老待遇啊。”
这里面涉及一个典故。女儿上小学时,写过一篇作文《我的爸爸》,其中有这样的描述:“我的爸爸,又高又胖,肥头大耳,不笑的时候,眼睛是一条缝,笑的时候,根本就找不到眼睛。他走起路来像鸭子,打起呼噜像狮子……”老师夸她写得好。左冷禅的老婆夸女儿机灵,懂得照顾爸爸的面子,不说他像猪,反说像狮子。女儿说:“爸爸根本不像猪,像大河马,大嘴,大肚皮!”
如此说来,左冷禅这一家之主岂不是当得太窝囊,工资卡沾不上边不说,还长期遭受家人的冷嘲热讽?
非也,左冷禅是一名膀大腰圆、威风凛凛的警察,常驻本市最繁华的步行街,无论是在亲朋中间,还是在老百姓眼里,他的威信很高。
左盟主减肥大计已定,接下来就看执行情况了。一日三餐,他都安心在家里吃饭,吃得并不多,也不吃油腻的食品。
老婆纳闷了,怪了,看来这一次是非同小可啊。
此前,左冷禅每天晚上都被朋友喊去喝酒,直吃得红光满面,意气风发,才乘兴而归。自从警察“工作时间内不得饮酒”规定出台后,他中午再没有喝过一顿酒,但晚上就不同了,晚上不算工作时间,所以他几乎每晚都有酒席,一年少说也得赴三百个晚宴。现在没有任何铺垫,也不带一点惯性,突然就断了酒,怎么压得住酒虫子,不让它犯上作乱的?还真奇了怪了。
老婆几次试探他,想套他真话,是否有什么内幕。
左冷禅说:“减肥还要什么内幕?我刚看了篇文章,说中年是保健的最紧要时期,于是猛然醒悟——不能再胖下去了!”
老婆心花怒放:“放下酒杯,立地成佛。不喝酒,其实是男人对家庭最大限度的负责。”
一分为二地看,左冷禅的胖,带给他的并不都是麻烦,有时也带来方便。比如,步行街上的商家,就对他的身强力壮赞赏不己。
某次,两个染着红头发、戴着银耳环的小混混到一家店铺讹诈,又砸又闹,不可开交。左冷禅来了,也不多话,迎面揪住衣服,一手一个将他们提起来按到墙上:“有话好好说,有话讲清楚,讲不清楚可以对警察叔叔讲,不许闹。”那两个愣头青见他胖乎乎、笑眯眯,弥勒佛似的,还不当回事,伸手到腰里掏家伙。这下左冷禅不乐意了,两手往中间一凑,砰的一下,将两人的额头碰在一起。只一下子,那两个红发小子人也软了,刀子也掉了。左冷禅把他们丢在地上,双手叉腰,俯身瞪着眼睛:“染了红毛,就想反毛?还想玩小李飞刀?”转头对实习警察说,“给我铐起来!”
左冷禅在步行街做管事的警察,找他办事的自然很多。谁都知道,求人办事最难了,摸不准对方的脾气。但在左冷禅这里,就没有那么多麻烦,人家一见他白白胖胖、大肚能容的样子,十有八九能当场拿定主意,请他吃饭!
左冷禅的减肥计划,不折不扣执行了整整一个星期。
星期一,下午下班前,左冷禅给老婆打了个电话,说有任务,要晚些回家。老婆以为他要去赴饭局,就依照约定大声骂他:“死胖子,大河马!”
左冷禅叫苦连天:“你以为我在外面蹭饭吃?告诉你吧,我们在练拔河,膀子脱了臼,手上脱了皮!”
老婆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就笑了,选得可真准哪,别看左冷禅跑不快,跳不高,却是拔河比赛的好材料——只要他把屁股往后一坐,嘿嘿,够两个汉子拽的。
下午三点半,左冷禅和其他被挑中的选手齐集于公安局大院。听说要参加市级机关运动会的拔河比赛,左冷禅发起了牢骚:“有没有搞错,我都过四十了,还参加运动会?怎么不让那些二十郎当岁的毛头小子参加?”
一个战友在他鼓鼓的胸脯和大臂上擂了几拳:“说你傻,还真傻。二十郎当岁的小子头等大事是什么?是找老婆,当然只想着帅气、神气、秀气,要是像你我这样,体重过两百,不要说找对象,就是找母象,人家母大象都不愿意。”
副政委作动员讲话,斯文白净的副政委说:“同志们,市级机关运动会三年才举办一次,毫无疑问,这是一场盛会。对我们而言,既是一次挑战,又是一场考验。谁都知道,其中最能体现团体战斗力的项目就是——拔河!我要给大家通个气,我已在局党委会上立了军令状,拿不了冠军,我自罚一千块给机关食堂,让同志们改善伙食。”
左冷禅吓了一跳,心里说,老天,你这么有把握?你又不上场,立什么军令状?这下惨了,你一表态,把我们半条命搭进去了。
副政委说,大家不要怕,瞧你们这一个个,虎背熊腰,膀大腰圆,都是武松、鲁智深一般的人物,上山打得猛虎,下水擒得大鳄。只要我们准备充分,训练得法,对于最终获胜,我有绝对把握。
左冷禅想:不一定吧,像上次比赛……
谁知副政委也说到这一点:“上次比赛,某个部门违规,请人家外地篮球队的专业运动员来拔河,我们当然赢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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