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利的春天

2024-11-07 [db:来源] admin TAG标签: 记事散文 智利的春天

大三那年的四月至九月,将近半年的时间里,我在肯德基打零工,从夜里十一点开始上班,早晨七点结束,再用大半个白天补觉。偶尔也去上上课,交个作业;晚上就在寝室看书、听音乐,或者在街上晃荡,看中老年人拿着扇子跳舞,看无聊的免费展览,蹲在路边喝速溶咖啡。每次进入西湖商圈一带就迷路,横竖分不清方向,好几杯咖啡喝完了,才找到公交车站;其他时候方向感则不算太差,总能顺利地到达想去的地方。

后来用打工赚的钱买了一台电动自行车,晚上就改成出去兜风,找一条人少的路,把速度开到最大,一路飙过去,虽然只是电动车,但风还是在耳边呼呼地响,两边树的影子飞快地后退,衣摆也飘起来了。这么一路过去,脑子里什么都不用想,一片空白。有两三次,开到一半时,车子没电了,只能挽起袖子卖力地推回去。

工作的地方离宿舍很近,倒没有机会开车,走路过去五分钟就到了,工资固然不算高,但加上夜班补贴,对学生而言,还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刚开始确实累,一整夜醒下来,四肢乏力,眼皮直打架,走回寝室躺倒在床上后却又睡不着了。等到作息调整过来,就还蛮不错,熬夜自有它的某种趣味,安静明亮的厅堂里,顾客寥寥无几,外面天空渐渐发白,生活的一部分悄无声息地逝去。

白天的工作倒做不来,人太多,而自己却属于动作慢吞吞的那类人,无论如何快不起来,只能在某种频率上收银、拿食物,估计要惹得一长串顾客抱怨。反而还是深夜工作起来舒心,按着自己的速度,花十几秒钟倒一杯可乐也行,花几分钟擦一张桌子也行,顾客也没意见,这个时间没有人会急着干什么。

倒可乐、夹鸡腿、找钱、拖地、发呆、观察客人,这是我打发时间的方式,在大多数人睡觉的时候,我把时间这样打发掉。等我爬到床上了,他们也开始走出门,或者不出门,找各种方式,去花掉一天的时间。大家无不如此。

男朋友交了第三个,和前两个很不同,怎么会喜欢上的,自己也弄不清楚。或者到底喜欢到什么程度,也不知道吧。他在另一个校区,读经济和管理双学位,看起来很忙的样子,是不翘课的模范学生,一天到晚要么上课,要么泡图书馆准备考研,还有就是学生会活动。我们傍晚六点的时候聚在一起吃顿饭,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牵着手在操场上散会儿步,几乎是程式化地延续了三个多月。连散步的时间都从来不变,一定是六点半到七点,其间绕操场四圈,他哼同一首英文歌。

更多的时候,我一个人,一个人睡觉,一个人走路骑车,打工,在寝室里戴上耳机听硬摇滚,吃黄油面包,上课拿学分。有时快乐,有时觉得单调乏味、一事无成。时间就这么浪费过去,找不到更好的事情来做。对考研没有兴趣,对学问也嗤之以鼻,钱也暂时够用。要再过几年,我才能意识到,或许,本来就不存在更好的事情。

有一次在教工路上走,正碰到一伙穿西服的人从写字楼里出来,觉得很不可思议,不知道自己哪天也会过上这样的生活。策划一个广告文案,煽动人们去买某种卫生巾,穿上得体的衣服和一群人一起开会,刷卡签到,看到领导就打招呼,是这样的生活吗?我考虑过各种工作,到头来没发现哪种特别有意思,私家侦探、钢管舞女郎、战斗机飞行员或许都还不错,但恐怕做不来。钢管舞女郎可不是想做就能做的。

我只希望,能勉强通过这段时期,类似于一种过渡地带的大学时期,不知道以后会以什么为生,会去什么地方,会和哪个人共同生活。

到了七月份时,天气已经很热,连续十几天没有下过雨,中午穿着背心裙出去买午饭,一圈转回来,后背已经湿了一大片,涂防晒霜也没用,胳膊、大腿都明显地黑了。对于晒黑这回事也不是太在乎,夏天嘛,就是如此,太阳照到眼皮上,像是一块灼热的石头压上来。

吃完饭,看一部电影,再继续睡个午觉。学校已经放暑假,寝室只剩自己一个人,穿多少衣服或者不穿都无所谓,弄出多大声音都行。男友也回家了,隔天通一次电话,几乎每次都是晚上八点,他拨过来,讲五分钟左右挂断。所以晚饭也是自己吃,通常是去体育场路上的一家小店,点一份石锅,一瓶冰汽水,石锅冒着焦香,里面的腌萝卜相当可口。

遇到老伯是在七月底的一天,我像往常一样,穿着粉红色制服,站在柜台后面。和我一起值班的也是一个学生,瘦瘦的,不高,戴一副黑框眼镜,本来就小的眼睛被遮住了一半,再加上按低的帽檐,随时就可以支在台子上打瞌睡。

“下个月不干了。”他把硬币扫进抽屉,轻松地说道。

“有事?”

“存款够去广西玩一趟了,等到回来正好开学。”

我正想说什么,穿卡其色短袖上衣的男人站到了面前,点了一份新奥尔良烤翅和经典咖啡。他这个月常常来,一两点钟左右,点咖啡和不同的小食,吃完后续杯,坐着看几十分钟的书。

把盘子递出去后,我回忆了一下,继续刚才的话题:“下学期还来吗?”

他扶了扶眼镜:“应该还来的,干白天的工作,熬夜总之对身体不好。”

经理在后面喊了一句什么,大概是让去打扫卫生,我转身要走的时候,他笑着又补充道:“特别是女孩子,对皮肤伤害很大啊。”

“就那样吧。”我拿着抹布开始擦柜台,擦完柜台擦餐桌,然后是墙面、玻璃窗。

一圈擦回来后,手指上起了白白的褶子,斜靠在柜台上打量外面的人。穿卡其色短袖上衣的人正把薄薄的一本书往裤子口袋里装,虽然喝了那么多咖啡,他还是打了个哈欠,打哈欠的时候五官皱在一起,很像宿舍楼下的那只花猫。看样子,他有二十五六岁,穿宽大的沙滩裤、黑色人字拖,手里一串钥匙一本书,袋子里一堆硬币,家应该在附近,是那种夜里睡不着,下来闲逛一会儿的人。或许夜里本来就不睡,才喝那么多咖啡,回去后继续做事。他的脸有一个侧面很好看,剪到左耳上的黑色头发,脸颊、下巴,好像被浪潮反复冲刷过的海岸。

他站起来,几步走到门口,推开玻璃门向右拐,消失在了外面的黑暗中。拖鞋踏着地的声音、硬币互相倾轧的响声,还停留在空气中。

我又去看其他的人,角落里有一对年轻情侣,正在用两根吸管喝同一杯大可乐,讲话的声音很轻,接近耳语,反正在这么安静的空间里,我也只能听到零落的几个词汇。女的起身去洗手间,身上穿着一件苹果绿色的连衣裙,走动的时候内衣肩带掉下来了,她伸手拉回去。她走后,男的靠在椅背上,对着可乐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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