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

晨曦送来一群雪亮而温暖的白鹭
它们抛开浑浊的嘉陵江,越过
八渡河被翻板闸切割而又放大了的
部分,栖落在
其间一段刚泄水的老河滩
清浅的水波里徘徊着它们忐忑的身影

突然,一只白鹭警觉地抬起头
——就像接到了某种指令,它们相继
飞离——西子般的水面分开几道
雪白的弧线,最后的光点,没入
迎候在小河上游拐弯处的晨光,如同
顺着那山边的高速公路溜走的山城的繁华

是垂钓的杆影撞进
它们的瞳孔,还是城市的某种喧嚣
刺入它们的耳膜,还是……?

一群新来的小野鸭时而
书丹碧潋,时而潜入涟漪……
像那些正在城市化的无忧无虑的孩童


过青泥岭:在铁佛寺

铁佛失踪后,寺院即被尘世反噬
仅存的古塔像月天法师的化身
守护着他自已的舍利子,也
守护着整个山村

时间的磨刀石
唯独不能磨蚀它自已
取代某些事物的尘埃,正以
不确定的速度,分别
从它们内外部,袭来

逆着汽车奔跑的新青泥古道
一直在延续郭御史的命

百年陈醋滋养的嗓子里,跑着
秦腔,就像下游
嘉陵江边的隧洞里跑着火车

春天的诵经声从寺院遗址上
升起来,又从宝山下
鸟儿的鸣啭,和
新校舍琅琅的读书声中
传出

“噫吁嚱!”自驾游归来的李白啊,
你可识得那棵传说着你的古银杏树,
和翻越青泥岭返回唐朝的蜀道?


寻访吴王城

墓穴里的萧政最终没有守住
对岸的城池,还似乎
失守了自已的尸骨

青柏、茅草和村庄、坟茔一直在
与城池的遗址争夺一片阳光

春风激活了地下的吴家军……
——铮铮的马蹄声和震天的
喊杀声,从古岩、黄土和波涛
里,从遍布四野的草木间,
涌出——我内心的山头狼烟四起,
城池动荡……

仙人关静默地谛听着
嘉陵江的呜咽,岩壁还是
南宋的岩壁,只是喷溅的血迹已经消隐

一只鹰隼盘旋在峡谷上空
像是逃脱了劫难的烽火


登峰记

山毛榉、荊棘不可企及之地,崖柏和冬青
标识出了翠峰及其高度

古道退隐于林
残存的石寨还守护着曾经的关隘

一种风骨化身的崖壁,提炼着山谷里的
尘烟。山下,曾经在那个春天
禁闭过我等众多鲜活肉身的
矿部大楼,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春天的脚步似乎被半山腰的罗筐树、野蔷薇
和几树鸟鸣绊住。对面
高耸的相公山可是在向我颔首?

我让肉身搭载我的目光,像一只鹰隼,
从脚下的断崖一次次
向谷底俯冲,滑翔,复又返升
——一生一世只在顷刻间

而肉身已记不清自己的魂魄
失散了多少次


逻辑学兼致白雀寺

白雀飞走后,山寺就衰落了

山水之间的古韵被最后一叶
扁舟带走后,嘉陵江就变轻了

对岸,偶尔穿过隧洞的火车,也
穿过老船工的身体
那响彻到骨子里的轰鸣,最怕遇上
他刚下肚的二两烧酒。只是,快感
再也比不上
当年坏坏的他用坏坏的号子把一个
四川女子骗上他这只贼船的那些日子

他喜欢火车,而又憎恨火车
是火车,意外地送来了她而后
又悄悄地带走了她

他已记不清自己摆渡了多少
男女老少讨好的眼神。连
两岸的狗都摇着尾巴亲近他

后来,一座大桥淘汰了他
和他的老铁船。徘徊在
大桥上,他和过往的车里人
已彼此陌生

而新生的白雀,正循着
太阳的光线,朝他
和乡民的心间
重返


初秋,在留坝闸口石

沮水河的鱼溯流而上,
在一个叫闸口石的地方,
找到了河流和它的本源
它和它的伙伴们钓中了
那个徘徊在岸边的人影

蓝天下,
山魂化身的苍鹰,
在峰顶之上布道?

岁月静好的山水草木宽宥着
人类的闯入,也驯化着
人类

张良会不会想到,千年之后,
这里的山山岭岭都长出了他的
仙风道骨。而那万千紫柏中
总会有一根与我互为替身吧

帐篷搭建起来的,露天小火锅沸腾起来的
快乐之后,我的不快只是一个闪念

返回人世的丛林,我至少获得了三种
隐身的方式


暮春,登龙头山

缆车,把我从谷底升上高峰,从
暮春送回初春

迷醉在流岚里,我和身外的事物,
以及我们之间的关系,
远远高于日常生活

峭壁从雾霭中伸出栈道,助我
在徐霞客、烂柯人和王处一之间变身

阳光,被一阵李商隐的微雨
瓦解。寒枝伸出羞怯的芽苞
次第速生的新叶,正从
荒林内部戳破山头最后的萧索

初开的杜鹃花在不可企及的崖角
向我颔首。低头一瞥——发作的
恐高症犹如千万条张大嘴巴的眼镜蛇
从深渊里扑来

要感谢商业资本,它不仅仅让我
消费了一次肾上腺素的飙升

返程的缆车徐徐地将我的快意降落,
将我从初春返回暮春——这里
有我的深渊,也有
通向辽阔的踏实的道路


深冬,在汉江边看夕阳景

盘旋在村庄上空的鸟群是在
表演、游行,还是做道场?

什么鸟呵,每一次穿过那一抹
余晖时,都会一齐翻转 ,
亮出翅膀下耀眼的鱼肚白

村庄的魂附在鸟巢上,被村头
赤裸的老白杨高高地举起。一株株
油菜苗就像幼儿园的孩童在
满山遍野边嬉戏边追逐金色的美梦

汉江把村庄隔在南岸。芦苇丛
释放了成群的野鸭子。白鹭就是
点缀苍莽时空的大江之神,在
点化着人间的一些生灵。一只,
在黛青的江面低翔抚慰着水波;
一只,像我一样把自己遗忘在
岸边的荒芜中……

夕阳如同沉稳的中医,给深冬的
大地做着一场针灸。在人间,
昼间的演出即将闭幕而
夜场即将开始。我饿了,前方
路途上的灯火仿佛佳肴,我的
车轮飞向家中温暖的餐桌……


在汉江古河床上

刚面世的古河床与暴动似的猎奇者,
彼此惊艳。穿越

古今的涛声,把我聆听成
一条静默的江鱼。冬阳在
波粼间回放着少女褒姒
离乡前的笑靥;汉王的半颗雄心
和张鲁的五斗米道,在
河谷嶙峋的肋骨间
隐现,预示着什么

河槽拥抱着江水,也被江水的暗流
雕凿。它可以被黮浊、被埋没,
但从来都不需要掩饰。它
更需要来一次痛快、彻底的袒露,
以应合穹顶滚动的风雷

而我被岁月雕凿的心需要像这古河床一样
袒露多少次?


周六,稻田里

是来自米粒,家人,还是
天地的引力?窈窕女子把
自己像秧苗一样插进稻田
水面的夕光环绕着她的背影
和倒影

秧苗,从小就种进了她的心田?
浑浊而激动的涟漪纠缠着她
雪白的大长腿。微风清爽而
慵懒,荡漾在她裸露的腰肢
间,带着田泥别样的香气

快乐的秧苗排成方阵送别
田间美丽的背影,而每一个背影
都在追赶田间的余晖。弯曲的
老人把女子甩在身后。她
时不时支起小蛮腰,朝阡陌上
童车里的婴孩张望,山边的落日
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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