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十五首）

老友

为了寻找你
所有高铁都被我累死了
变成了一堆堆废铁
那团冬夜里的火焰太像你了
可我惊喜地要靠近时
又怕它会一点点熄灭
那条大河太像你了
当我一边追着波浪跑
一边大喊着你的名字时
又担心它一头扎进大海，

也许你嫌世界太狭窄
跑到一只钟表里去了，
正在那里採摘无限和广阔
还不停地对表针喊立正稍息
好让这个世界多修正一会
越积越多的过错

老友呵
也许当我茫然无措
路越走越黑就要面临断崖时
你才会像那轮总在我背后
默默映照的明月
一下子伸出月光紧紧抱住我


老照片

听说地球
要拆迁了
尽菅新址还没选好
但拆迁是定了

这里战争的炮弹象苍蝇乱飞
和平的蝇拍实在太小了
灵魂的房顶还没修补好
那扇眼睛的窗户又扑进沙尘风雨
原本两双白云悠悠的手
碰在一起却会电闪雷鸣

新址就是这张老照片了！
你看那一张张洋溢着青春的笑脸
谁的怀里不抱着青山绿水
一切都象太阳刚刚诞生
人人都像刚搬进了新居，
只有在那里，光阴才会发生奇迹
从此一切一切都不再老去


树

一抬头看见
山顶上有个人
在挥舞着手臂
向我高声打招呼
好象怕我
天快黑了迷了路

而当我爬上去
走近它时
原来那只是一棵树
可在山下看它时
太象一个人了
也许真是一个人
正走在成为一棵树
一片丛林的途中


爷爷，你们小时玩什么

玩石子，打尔，推铁环
就象你们现在玩游戏机垒积木。

爷爷小时最爱玩的是泥巴
倒上水洒泡尿
捏小牛小马

爷爷捏的小马会跑吗？

会呵，只是饿的跑不动
人都吃不饱
那什么喂它

还捏过什么
捏的东西多了
老下雨的时候
还捏过月亮
可月亮总是升不起来
因为那时不知天在哪

爷爷我从来没见过
泥巴，它长的什么样子
那是因为你爸爸妈妈都嫌它脏
让你时时躲着它

爷爷，我想要泥巴

可它们都远在乡下
如今不是被荒草乱石活理了
就是被深深地压在水泥柏油路下

爷爷，你想它们吗
想啊，夜越深越黑
城里的霓虹灯越亮
越乱的时候
我就会听见一块块泥巴在远方不住地哭呵


春雨

这雨会越下越细密
这雨是在寻找一根银针吗
是要变成一缕缕絲线
穿过母亲手中的针眼吗
这雨象我一样想母亲了

站在如梦如幻的烟雨里
我象一支羞于发声的柳笛
比起恩惠浩荡的春雨
和母亲描龙绘凤的绣花针
那些我一生追求的荣耀和骄傲
只是一些可有可无的玩具


泰山日出

十八盘
为人世号完脉博
此刻，那么多人
挤在泰山顶上
等待着泰山日出
为他们开处方


弯腰

父亲弯腰
在地里点种籽
母亲弯腰
在城里扫垃圾
哥哥弯腰
在工地背水泥
今天我弯下腰·
捡起枚壹角硬币
吹了吹上面的尘土脚印
立刻映现出他们的影子！


空巢老人

我挺好的
挺好的
天天按时吃药
你不用挂着
过一会他又拿起手机:
对着说对着喊
一次次，一遍遍
其实他早就聋了
也很少有人给他打手机


灯

眼花的老母亲
被我接到城市里
临睡前总是习惯性地
向我唸叨一句
把灯吹灭吧
她忘记了
我们早不需要灯了
奢华煊耀淹没了一切
人间已无灯可吹


泥巴

爷爷
你们小时玩什么？
泥巴
泥巴是什么？
土里掺上水
就成了泥巴。
捏小人小马。
掺上牛奶
和果汁不行吗？


他太忙

新任县长视察工地
有人叫县长
有人称领导
民工们俏俏说
只要不是脚手架就行
他太忙
弄不好把咱晃下来


爷爷

在那个特殊年代
我从不喊他爷爷
有时他想抱抱我
我会厌恶地推开
和别人一样
喊他老地主

当我第一次大声
喊爷爷时
他用坟堆
为我拱出半只耳朵。


背背

小时候我
一看见奶奶
就喊背背
奶奶就会笑着弯下腰
昨天在街上看见
一位很象奶奶的老人
我又想喊背背
不是让她背我
是我要背她
背一背天下的老人


沉重

小时和母亲
一起抬水
母亲总是将
滿滿的水桶
向自己那头
挪了又挪
如今我在城里
母亲远在乡下
难言的沉重
仍在母亲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