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居所附近的草坡上,晒着太阳。北风萧萧,四面芒花起伏翻涌,白浪一样波动。久坐,不禁有颠簸于大海的幻觉。近旁一条小径,曲折延伸至远方。所有的草都枯了、白了,原来,草如人一样,也会白头?

沟渠芦苇背阴处,积雪未融。天空灰蓝,衬着水杉的深秀,庄严而肃穆。灰喜鹊成群结队起落于杂林间,大约在寻找果腹之物。林中点缀一串串刺状红果,大抵为垂丝海棠之实。摘了一颗品尝,微微的甜,尾韵涩苦,果肉少极,其余皆果核。

早晨,超市门口摆了几盆雁来红,以增节日的喜庆。排队付款时人流拥挤,不免焦灼,末了深吸一口气,我还是把一颗心定下。心一静,万物次递眼前。琢磨着“雁来红”这命名,真是美,有着一团灵气的流动感。三字中,有飞鸟,有色彩,一个“来”字,有时空的流转,寓意着每当大雁南飞,这植物的叶子渐红,是不是不同物种不同生灵之间的一种相互映照?

正午,太阳好极,我又去小广场上了。陆陆续续,孩子们鱼贯而出,他们带有小铲刀,趴在岸沿,合力将小池塘两公分厚的冰面飞速切割成一块块。更小点的孩子怀着喜悦,吃力地将每一块冰自水中捞起,搬移到岸上,嗬哧嗬哧喘着粗气,间或趁人不备,用尽全身之力狠狠掼一块巨冰到地上,咵嚓一声,碎成万千。这星钻般坚冰随着银铃般的笑声,被踢着撞着,又往小池塘冰面滑去了,宛如雪落竹枝的籁籁之音,也似低音提琴的和弦,嗡嗡共鸣着。

幼童们专注地嬉戏着,纯真之气如万花流泻,实在感染人。谁不曾有过冰雪般纯洁的童年?

又何以生命渐长,快乐见少了呢?幼童的这种全情投身于自然的纯粹,殊为难得。

一周前,大雪纷扬,天已暗黑,孩子们任自己沉浸于天地一白中,确乎不愿归家,有的踩着单车,一遍遍在雪地划出道道窄印。有的摇着桂树、紫薇的枝桠,体味着众雪骤落的畅快,小脸蛋冻得绯红。

黄昏,小区散步,天空黢黑,只一轮残月伴着孤星,大地寒彻。这孤星,是木星。夏日伴月的那粒星子,是金星。遥远而灿烂的银河,此刻唯在高纬度地区才能望见了。而人类置身的太阳系,不过是银河系悬臂上的一个小点而已。宇宙之浩渺之无穷,而人类即芥子。当真如《古诗十九首》里写的: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古诗,何以常读常新?

前阵,美国汉学家比尔·波特冒着严寒前去寻访六一居士欧阳修终老之地颍州。比尔·波特镜头下,唯余一座孤零零石桥,湖水浅瘦,岸畔荒草一派苍黄。

欧阳修被贬滁州时,整日忧戚洗面,还是得益于母亲的开导:何不自身边小事做起呢。他才心随境转,慢慢地,整个生命有所超脱,便从此快乐起来了。

上周大雪纷飞之际,我在家重温欧阳修的《洛阳牡丹记》,渐渐地,也变得快乐起来,还打算得闲啃一遍他主持编撰的《新唐书》。

欧阳修官至参知政事,主修完《新唐书》后,抱病隐退小城颍州,筑庐终老,将一颗经世之心妥当地安放下来。他当年偕挚友梅尧臣分别担任主、副考官,顶住压力革新文艺,同一年大胆提携苏轼、曾巩、张载众千里马,是中国文学史上最受人尊敬的伯乐之一。

有一回,于杭州通判任上的苏轼前去颍州看望他,这恩师竟不吝于对后辈的赞赏:现在人们说我欧阳修如何如何,不出三十年,世间流转的,是你苏子瞻的才名。

如此,文化星火的烛照,一代一代,承前启后,不曾熄灭过。

日影移动飞速,阳光渐弱,寒气更加逼人了。毗邻的318国道逶迤大半个中国,抵达合肥这座城市,呈西东横贯之势,车声呼啸,一刻不曾停歇。这极寒的天气里,有人在家做着一桌温馨菜式;有人寒风中辛苦奔波,送着快递外卖;有人正走在寻访古人的路上,自颍州到黄州……而在我故乡的田畴野畈间,油菜小麦这两样农作物,此刻正钻出地皮油绿一片了吧。

这颗小小星球,永恒地绕着太阳,转眼一圈将尽,是谓一年矣。

残雪将融,春归有期。这一日日的循环往复,这一年年的冬往春来,无时无刻,皆有新的不同。亘古未变的,唯余一颗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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