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阳光,乳白雪亮,宛若牛奶,暖洋洋、鲜嫩嫩、香喷喷,照在头顶上,敷在皮肤上,像暮春的柳絮,若婴儿的呼吸,似母亲的目光。

中秋节前的一天上午,我和几位朋友乘坐一条画舫,在九江市城西的湖面上,游水观山。

湖名为何?

赛城湖。

可我们是文人,更喜欢她的原名。

原名为何?

鹤问湖

何为此名?

源自陶渊明曾祖陶侃之母葬于此地。

《清一统志》记载:“陶母墓,在德化县(今九江市柴桑区)白鹤西乡。相传陶侃葬母于此,有异人化鹤而去,今鹤问湖以此而名。”

陶母,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贤母,与孟母、岳母齐名。

此地位于长江之南、庐山之北、鄱阳湖西。长江进入赣鄱大地之后,众水汇流,于鄱阳湖西侧呈现出诸多大大小小的湖泊,肥肥瘦瘦,扁扁圆圆,青螺碧簪,裙裾相连。其中鹤问湖,别具特色,不仅方圆阔大、烟波浩渺,而且端庄秀丽、静谧安详。

安详之下,另有一座更加安详的古城。

据考证,古浔阳城,就处于鹤问湖一带。

想到古浔阳城,我的脑海里猛然“嗡”地一下,仿佛鸣响了一架沉寂的古筝,激活了满天纷纷扬扬的遥想。

1500多年前,陶渊明就在这一片水域生活和创作。一叶扁舟,归去来兮,静坐五柳下,悠然见南山,开创了中国文学史上的“田园诗派”。

1200多年前,李白云游此处,仰望庐山瀑布,留下千古名篇。这首诗看似明白如话,却是天才灵性的粲然迸发,爆燃了人类精神的超拔与豪迈。几十年后,白居易谪贬于此,面对枫叶荻花秋瑟瑟,面对犹抱琵琶半遮面,长叹“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唱尽了天下所有失意者内心最深处共同共通的苦楚与达观。

900多年前,又一对旷世奇才光临。

先是苏轼。他书写了一诗一文,均为中国文学史上的奇葩。《石钟山记》文笔轻灵,旷达睿智,系散文神品。而《题西林壁》更是用简明语言,道出了一个玄妙哲理,堪称庐山诗作的另一个绝唱。

与苏轼同时代的黄庭坚,就是本地人。可以说,黄与苏,同为中国艺术史上千年不遇的天才。他的诗作法度严谨、理趣盎然,最典型地代表了宋诗的艺术特色。而其书法,更在传统基础上大变法度,却又自成宇宙,长枪大戟、绵劲迟涩,形成了中国书法史上继张旭、怀素之后的又一个草书高峰。

历史的一幕幕,在眼前款款闪回。

我看着岸上的人们,男男女女,熙熙攘攘。

哦,唯有庐山恒久、天地恒久,而我们,都是一粒尘、一滴水、一缕光,暂聚之形矣,又或是水底的一茎草,水草中的一尾鱼。

的确,水边是人类,水下有鱼类,水域就是鱼类的空气。

其实,人类与鱼类,都是同一个祖先呢。科学早已证实,地球上所有生命都来自水中。在遥远的某一个世纪,某一种生物基因突变,便走向了另一个方向,而后再突变、再提升,偶然复偶然,从而走向了人类,走向了文明,走到了现在,形成了我们。

江西省的山川骨架酷似马蹄形,东南西是山脉,北面是长江。千山之万水,集中于九江城畔,鄱阳湖内。

何谓九江?众说纷纭,一说九条江,一说不胜数。总之,众水聚于鄱阳,鄱阳嫁于长江,长江归于大海,大海属于大洋,大洋联通世界,世界同归文明。

人类文明,就是一株亘古常青的大树。

每个国家、每个民族,都是这株大树上的一个树杈。陶渊明、李白、白居易、苏轼、黄庭坚们,则是这个树杈上蒂结的果籽,而我们每个人,都是这个树杈上的一片叶子呢。

漂游在鹤问湖上,仰望着高悬在天空的这世界公共的一个太阳,想象着这地球上80亿人在想什么,在干什么,真是一件严肃而又有趣的事情。

宇宙之大,生命之微。天地造我,何其有幸。陶李白苏黄诸公固然伟大,却已无形,远去久矣。

今日之江山,我们是主人。

就这样坐在秋阳下的小船上,悠悠地看着九江,看着江山,想着过去,想着未来。

且享受这头顶上的秋阳暖暖,面颊上的清风徐徐,心头上的情思袅袅,且斟满面前的这杯香茶,一饮而尽。

这茶香,通过舌尖上的亿万根毛细神经,霎时送达全身。

此时,再抬起头来,面对秋水长天,感觉自己就是这世界上最幸运、最幸福的人了。

忽然,一阵秋风吹过,波光粼粼。湖面上,似乎呈现了陶渊明、李白、白居易、苏东坡、黄庭坚等人那一张张隐隐约约、缥缥缈缈的面孔,还有那一声声叹息,一句句吟唱,一颊颊忧思,一泓泓微笑……

这时候,隐然感觉有鹤群在空中飞翔,翩翩起舞,嘎嘎鸣叫。那一声声清越的啾鸣中,蕴含着深情的嘱咐和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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