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总在我吃饭时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说尽了美丽的谎言。每次吃完饭都觉得当了一回土匪。这种感觉持续了很多年。

很多年以后,麻雀突然从麒麟畈消失。母亲说,人走了,麻雀也走了。

这令人讨厌而又怀念的麻雀,就是我要说的瓦雀。瓦雀听起来文雅一点,带点儿古意,让人想起那些飞檐翘壁——这些小小的精灵们就藏匿在墙洞和瓦檐里,时不时还掉落几根枯黄的稻草、撒几泡粪便,你气愤也没用,奈何不了它们。它们肆无忌惮,简直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管你是老爷还是仆人。而麻雀听起来就令人生厌,它们总是和低矮的茅草屋檐联系在一起。它们在草檐下钻洞、栖息、下蛋、孵仔,永远没有高远的志向,以偷盗、抢掠等多种形式与人周旋,与人争食。所以,在粮食紧张的上世纪50年代,麻雀曾经作为“五害”之一遭到杀戮,结果赶不尽、杀不绝,白费了国人心机。

当我们听不到麻雀的聒噪时,我们的心灵反而失去了支撑,一时找不到着陆点。就像一对老夫妻,辛辛苦苦把孩子们拉扯大,结果孩子们一个个远走高飞,两个老人守着一个大大的空房子,心里难免不生出些许失落。

我终于明白母亲说的话:“麻雀走了,这家也不像家了。”

“麻雀都到哪里去了呢?”我问。

“都和你们一样,进城去了。”母亲不无伤感地说。

脑子里一直记得母亲说的这句话,也因为母亲的这句话,我特别注意城市里的麻雀——不,应该叫瓦雀。

那天,我到一处正准备申请保护的老房子参观,刚进院子,就听到“哗”的一声,近百只瓦雀腾空而起,越过老宅,攀越高树,然后进入另一处院落。

随行的专家说:“难怪乡下见不到麻雀了,这些家伙都进城了。”

我说:“是啊,它们都进城了。进城的麻雀该叫瓦雀了。”

“对,对,应该叫瓦雀。”专家连连点头。

当年乡村的麻雀之害,如今已成为城市的一大风景了。它们成群结队地穿街走巷,忽而一跃而起,忽而俯冲下来。也有小股部队打游击战。那天我在家看电视,老听见阳台上有响动,不是轻微的扑翅声,就是断断续续的啄食声。我知道是鸟儿,但不知是瓦雀。我带着侥幸的心理,将通往阳台上的门打开。果然,瓦雀不惧人类。先是一只,大摇大摆地从一根晾衣杆上滑下,踱着优雅的碎步,不慌不忙地朝我事先撒的米粒处走来。然后,又是一只出现在我的视野。它们安安静静地吃完米粒之后,并不打算即刻离开阳台,而是在廊壁上下跳跃,仿佛做健美操。我认为这是一对夫妻瓦雀,明天还会来。

第二天,我着意将米粒撒在靠门框处,以便于观察。我一边看午间新闻,一边等待。它们终于出现了。不同的是,它们没有通过过渡状态就直接降落在米粒处,旁若无人地啄食起来。我进一步判定它们是一对夫妻瓦雀,敬慕之情油然而生。我喊老婆过来欣赏这感人的情景。结果它们受到惊吓,腾空而去。

老婆说:“书呆子,瓦雀有什么好看的。”

我异常惊喜地说:“你说什么——瓦雀?”

“对呀,瓦雀——喜欢在瓦檐下筑巢的瓦雀。”

麻雀。瓦雀。这就是城乡差别。

随后,我仔细观察它们的来龙去脉。其实它们的居所就在我楼下斜对面的老宅里,最多不过100米远,再往前就是拆迁工地了。

有天傍晚,我特地追寻瓦雀行踪,抵达那栋老宅。这是一栋早已废弃的房子,里面堆放了附近居民的一些杂物。我刚推开半掩的大门,就有几十只瓦雀扑腾起来,在低空盘旋。我“恶”从胆边生,一跺脚,一拍巴掌,整个老房子里里外外的瓦雀都受到惊吓,叽叽喳喳,夺路逃遁——天哪,少说也有几百只!一位老人过来取蜂窝煤,用怪异的眼神盯着我,然后说:“这房子马上要拆了,这些瓦雀又要搬家了。”

一个“又”字告诉我,这么多瓦雀都是从周边拆迁工地被驱赶到这里的。不过,瓦雀的生命力很旺盛,知足常乐,随遇而安,无须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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