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巩是一个小村庄,当年只有十来户人家,是从周边的几个村搬迁而组建成的。别看乔巩村子小,20世纪60年代曾是全县闻名的农业学大寨的先进典型。我曾在这里蹲过点,度过与村民同吃、同住、同劳动难以忘却的美好时光。乔巩人艰苦朴素、勤劳善良、以诚相待、助人为乐的高尚品德,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后来调到地区、自治区工作,一直没机会回去看望乡亲们,晃眼就五十多年了。盛夏,我邀了几位乔善籍的老乡,专程从南宁驱车回乔巩看一看。

从县城到乔巩,过去坐汽车要两三个小时。如今通了高速公路,只需一个来小时。透过车窗已很难找到原道路的痕迹,看到的风景、路边的村庄和忙碌的人们,都有一种恬淡的味道,这是我熟悉的善乡土地上特有的气息。乡亲们得知我们回村的消息,男女老少早早就聚集在村头一个偌大的工棚里迎接。

骄阳似火。我们踏进工棚时,响起哗哗的掌声,乡亲们热情地给我们送水、递烟。年轻的村长,介绍了乡村干部。20多位当年的小伙子和姑娘,如今都已步入古稀之年,也聚在一起欢迎我们。大家亲切握手寒喧,回忆起当年朝夕相处的日子,话语不断,笑声不停。我用力地想那度过时光的细节和他们每个人年轻时的相貌,岁月不饶人,有的已经模糊了。

岁月变迁,乔巩面目全非。原来乔巩离乔善公社所在地有三四里地,一条小路穿过田野、荒坡、山沟通到村里。现在都连起来了,乡政府前面便是乔巩村,乔善中学就建在村子后面,一栋栋新楼鳞次栉比,一个个商店铺面连接,如果没有向导,过路的人真的分不清哪里是村,哪里是镇。我第一感觉,村镇连为一体是乔巩最大最彻底的变化。

夏天,充满着艳丽热烈的色彩。我激动的心,紧紧拥抱着明媚的阳光,在我熟悉的这块土地上荡漾,有许多缤纷的色彩往我的记忆的画板上涂抹,眼前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景象在我心灵里闪烁。我迫不及待地请村长领我们到村里走一走。

村子依然保留着以篮球场为中心,四周修建住房的布局。不同的是,原来的砖瓦平房,已被三四层高的楼房取代。原先的生产队办公室建成文化活动中心。可惜没有总体规划,整体设计有点参差不齐。我的住户在旧地基上,修建了一栋三层楼房,墙壁镶嵌漂亮的瓷砖,大门用不锈钢制成,闪闪发亮,很有气派,我记忆中的庭院已荡涤无存。村长说,为了教育后代,保留了两栋原先的旧房子,作为乔巩发展历史的见证。我听了非常高兴,马上要去看看曾无数次在梦中置身那个幽静的小屋。

踏上长满青苔的石级,房子的主人轻轻地打开门锁,油漆剥脱的陈旧门板,在温润的粉尘缓缓打开。阳光照进屋里,我第一眼便看见堂屋正面墙挂着的毛主席画像,保存完好,老人家慈祥的笑容,闪烁红光。两侧墙上,贴满当时的年画和奖状。整个屋子里的家具摆设依旧。大家说话声、笑声萦绕四壁,屋子里有轻荡的回声。

在记忆中,当年全村的房子结构大同小异,大堂两侧是卧室,后面有个小院。我住在临街的小房间,每天晚上参加生产队会议回来,走进低矮的土门,点上灯,便在床头的小桌子上写日记,或者看书。深夜非常宁静,只有风吹到屋檐下悬挂的玉米串上,摩擦窗棂的轻轻声响。屋子里的宁静充满着温馨的气息,说实话,如今的乡村,难得享受到那种久违的气息。我仿佛是回到家一样,房前屋后看了一遍又一遍,留连忘返。

在一栋三层楼前的庭院里,一位老人正在树荫喝茶乘凉。他六十多岁,中等个子,身体还很硬朗。他热情地招呼我们坐下喝茶。寒喧几句后,他告诉我,他参过军,退伍后当赤脚医生,后来转正乡村医生,因经常在外面给群众看病,当年和我很少打交道。现在儿女都已成家,他也退休了,子孙满堂,生活很幸福。他说:“楼房是早些年花了三十多万建起的,和现在新建楼房相比落后了啰!”我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不落后!比城里的住房高级得多!”他嘿嘿地笑了,邀我进屋里看看。

屋子很宽敞,家具、电器和生活用品全都现代化,说实在话,与城里一般家庭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整个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墙上挂满了各种奖状和照片,他还特意让我看他在部队英姿飒爽的照片。他说:“当年在部队非常艰苦,但经受了锻炼,退伍回乡后,依然保持着军人的作风!”看得出老人内心的自豪感。

村后有一个池塘,那个时候没自来水,全村人的日常生活用水都靠这个池塘。塘里有鱼虾、青蛙,还有莲花。如今池塘改造成养鱼场,据说每年收入颇丰。池塘边的渠道上,还保留着一个20世纪用来抽水的水轮泵。当年乔善首先推广使用水轮泵,解决了山区河水流量小,河谷狭窄起伏,耕地少又分散,难于抽水灌溉的矛盾。60年代初罗城县大力推广使用水轮泵,战胜了历史罕见的特大旱灾。中央水利部在广西召开了全国水轮泵现场会,推广乔善安装使用水轮泵的经验,在全国引起很大反响。这小小的水轮泵沉淀着一段水利发展的历史,我看到它的那一刻,好像瞬间闪动的灵光,心中升起一种无比敬畏的感情。我暗自庆幸,留下活物,让人们记住乡愁。

午饭安排在全村一家最宽敞的新楼里。主人是在南宁搞建筑设计的工程师。整栋楼四层,以中西结合型设计,端庄大气,精致美观,室内装修精良,沙发、镜屏、橱柜、红木家具、壁画吊灯 ……显得几分豪华。主人邀请我到楼上参观,盛情难却。不看不知道,看了大开眼界,每层楼的装饰都非常雅致、舒适、有品位,颠覆了我对农村住房的认知。

登上顶层平台,眼界瞬间开阔,眺望远方,从一座山的怀抱放眼另一列伟岸的山峦,从一个新村移目另一个绿树掩映的新村,心旷神怡。夏天的阳光焕发出火辣辣的激动,这永恒热烈的光辉很容易使人沉迷眷恋。由远及近,一片绿色,流水环绕,道路纵横,新楼林立。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此时此刻,你心中的烦恼会在遥望中缓缓沉淀,心就会浮托出一隅平平静静的空间。

从楼上下来,我突然萌生一种构想,如此壮美的山水风光,靓丽的现代农舍,丰富多彩的善乡文化,何不开发成乡村旅游景点。当年乔巩村的人,一年四季都在田头地尾,山坡池塘忙碌着,基本解决温饱。改革开放后,乔巩人工农商全面发展,整个村子融入商品经济大潮之中。尤其是国家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乔巩目下的情形,财路越来越宽,生活越来越富裕,房子建越建越漂亮,村子面积越来越扩大。如今文旅业发展如日中天,这些都是乔巩发展乡村旅游得天独厚的优势,只要好好规划,精心布局,同心协力,一定能把乔巩建成融善乡文化、生态文明、现代乡村生活体验和康养休闲为一体的乡村文化旅游景区。

别一个农家宴之趣,是我们极少领略到的,那就是和五十多年没见面的乡亲们聚集一堂,同席共餐,全座是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没有山珍海味,没有名酒佳酿,全席家常便饭。大家随意喝酒,吃菜,不停地回忆过往事情,讲述鲜为人知的个人经历,仿若还是昨天的事。有时说着轻妙的话,讲着很可发笑的事,时而激动,时而喧闹,时而沉思。大家喝着、吃着、谈着、笑着,酒没喝够,心早已醉了,每个人都半隐半显着许多撞憬之美。没有一个人愿意先说告别的话,那气氛,那场面,那心情让人终身难忘!

说好不用送别的,当我刚踏上车门的时候,乡亲们从家口走向我,和我挥手告别。有的走到车前,伸手握着我的手,叮嘱我常回来看看。我在泪眼蒙胧中,依依不舍地关上车门,汽车渐行渐远,离开乔巩。

汽车行驶在山间公路上,远远近近,一片浓浓的夏绿,簇拥而来,不禁使我想起陶渊明“木欣欣以向荣”的诗句。万山郁茂,百草滋荣之夏日,多么艳丽多彩,生机勃发。触景生情,我内心对善乡乔巩有一种不必掩饰的眷念和自豪。不由得喃喃自语:善乡乔巩的明天会更加美好!

啊,阳光热烈,色彩金黄的盛夏!生机勃勃,兴盛充沛的乔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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