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问我,一年365天中,你最喜欢哪一天?

不觉得任何一个纪念日令我抱以“最”喜欢的情感,想来想去,我回答:最喜欢星期五。

喜欢星期五,从小就喜欢。每每星期五到来,总是欢喜雀跃着去上学,听课也不似平日那般容易走神,被老师批评也不沮丧,星期五夜临睡前格外努力地完成作业,令母亲怀疑贪玩的我忽然成了一个“用功”的孩子。事实上,我只是把作业当成废品,我要打扫它们,清理出周末两天完整而不被打断的快乐。我持续喜欢着星期五,长大后更是。星期五的心情是不一样的,踏进办公室,整理文件、总结报告、分派工作、外交内务、焦头烂额,看似永无止尽的忙碌,心里却一整天地涌动着轻轻的喜悦。是的,我喜欢这个日子,星期五啊!第二天就是那个欢乐的、团聚的、出游的、赖床的日子,就在眼前了,这个积聚了巨大爆发力、光明即将临盆的子夜,这个每七天轮到一次的日子,因为还未到达,而充满了秘密的、可期待但并不确定的、无边无际的快乐。那才是最好的时刻到达前的更好时刻,我一直相信。

写到这里,想起过年走亲戚,见到小学二年级的小侄子,她母亲用谦虚的口吻骄傲地说:淳淳期末考试第一名,就是粗心大意,写错一个拼音,不然都是一百分。大家都夸淳淳聪明,他昂着头颅,嘴里含着一颗棒棒糖宣布:“第一名是老大,我就是老大。”我问他:“那要是下一次考不到第一名怎么办?”他怔了怔,而后举起剪刀手:“不会的,我是最棒的!”在众多亲戚的欢呼声中,我不合时宜的问题被恰当忽略,这很好,但我还是有些担忧,淳淳是真不知道第一名不会永远属于他,还是不理解什么是“第一名”?

那会儿,我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我清晰地记得,我不喜欢当第一名,我最愿意成为或者最愿意选择的是第二名。倘若考试成绩排名第二,我会对自己很满意,也会真诚地去爱那个第一名的同学。倘若是女生,我愿意成为她的好朋友,男生的话,好吧,我愿意崇拜他。然而,第一名抑或第二名,我都很难经常得到,所以,我有很多个第一、第二名的女生好朋友,男生呢?在那个年代,男生是无法做好朋友的,那么,我决定,第一名用来崇拜,第二名用来“暗恋”,让他成为属于我的一部分,与他拥有某个共同的理想,抑或某种共通的情感。

那时候,我可真是经历了太多次“暗恋”了,那是我一个人的决定,决定爱那个“第二名”,用我的目光关注他、窥视他,用我的头脑追逐他、靠近他,窃取他的理想,成为我的。是的,窃取,因为从未表白,我只能窃取。可是为什么?我总是问自己,我愿意把第二名当作我的目标,我愿意成为“第二名”,我愿意对第二名赋予某种与“爱”相关的情感,我愿意站在离山顶仅一步之遥的位置而不鼓动自己继续攀登,为什么?

小时候,我总觉得那是小小的我表现出了谦虚的美德,我不愿意夸下海口说自己是最棒的,“第二名”成为我可以进步的最高境界。长大后,我给自己找的理由是,我不够好,我怯懦,一个不自信的人,怎敢奢望拥有“最好”?再后来,当然是过上了与大多数人一样的凡俗生活,拥有爱情,拥有家庭,以及孩子。

我不再需要“暗恋”了,他是爱人,他是孩子,他是属于我的一部分。他以独立的个体与我一起成长,他有自己的思想,他努力抑或懈怠,坚持抑或放弃,他得过第一名、第二名,更多时候,他只是一枚镶嵌在芸芸数字中部的纽扣。可是在我眼里,他就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是的,我的爱人、孩子,我爱他,第一名的时候爱,第二名的时候也爱,名落孙山的时候依然爱。

终于明白,学生时代的我并不是真的喜欢当第二名,也不是真的要一次次去爱上那些第二名的男生。我对第二名的关注和热爱远超过第一名,那只是我在试图拥抱自己的不完美,以及逃避自己的不完美。

好吧,我绕口令般的叙述令我相信了,其实,我只是希望自己始终可以意识到,我是一个不完美的人。

有一天看书,读到这么一句话:追求理想固然动人,但有些时候,决定不去追求唾手可得的理想,其实是一种更大的力量。关于抵达的文学中,最深刻的部分是不抵达;关于复仇的文学中,最深刻的部分是放弃复仇……

顿时发现,我更喜欢星期五了,虽然,星期五与不完美的自己没有太直接的关系,可我依然固执地觉得,星期五成了一个愈发令我迷恋,以及珍惜的日子。

石头散文网收录的所有文章与图片资源均来自于互联网,其版权均归原作者及其网站所有,本站虽力求保存原有的版权信息,但由于诸多原因,可能导致无法确定其真实来源,如果您对本站文章、图片资源的归属存有异议,请立即通知我们,情况属实,我们会第一时间予以删除,并同时向您表示歉意!

相关文章

在冬天,一场雪通常聚集了很多人的愿望,淋漓尽致地掠过人间。 我一直不喜欢把雪比作盐、羽或者席,雪就是雪,你对雪做过多譬喻,其实是对雪的不认同。雪没有盐咸,没有羽张扬,更不会有...

自从搬来奥林匹克半岛(Olympic Peninsula),我最大的困惑就是:下雨时该带上雨伞出门,还是像当地人那样套上一件半大雨衣,穿梭在风里雨里? “看你带着雨伞,就知道你不是这儿的人吧?”过...

堪可咀嚼总是“诗” 字可嚼,不闻“咬文嚼字”乎。想起这个题目,是缘于林冠夫的《红楼梦纵横谈》里的一篇文章《冷月葬花魂》。我与林冠夫先生也算旧识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中国艺术研...

阴米就是炒米。 入冬后,选上等的糯米浸泡,大火蒸熟,趁晴天晒干,放在通风的地方收藏。待到闲暇的日子,搬出桐油炒过的沙子,将其与阴米每样一半的比例倒入铁锅。后在灶台旁用凳子支起...

我平时喜欢花木,在家中会养一些钟爱的品种。无奈有许多花木,比如桂花,在室内养的时间长了,就会叶尖发黄,变干,最后死亡。我请教了许多专家,也在网上查询得知,许多花木需要在通风...

又到了樱花时节。想必昆明的樱花已经开了,武汉、上海的樱花快要开了。青岛这边大体要晚一个月,但开起来同样如霞似锦,势不可挡。我所在的中国海洋大学就是赏樱的打卡地,里面有“樱花...

一 严光隐居富春山。他万万没想到,富春江山水近两千年来因他而灵动活泼起来了。这里,成了中国隐逸文化的一个重要起源,也成了历代文人雅士精神朝圣之地。 谢灵运,奔着他心中的偶像严...

在一个以陕西神木老城为主题的摄影展上,我看到了神木城的三张照片:一张是上世纪90年代所拍,一张是2017年神木撤县设市时所拍,另外一张是去年用无人机在空中所拍。三张照片都是在驼峰山...

少小芦苇 我为童子时,与我为伴的是崇明岛的芦苇和沟边地头的芳草野花。 我不知道芦苇算不算草,它比我高大得多。民沟边沿芦苇成带,从烧柴到做篱笆墙、编芦席、吃芦根、包粽子,芦苇和...

张执浩,武汉市文联专业作家,《汉诗》主编。主要作品有诗集《苦于赞美》《宽阔》《高原上的野花》等,另著有长中短篇小说及随笔集多部。曾获人民文学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诗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