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牧龙

我想象的春天是一片暖阳,杨柳万千,繁花似锦,鸟鸣莺飞,大家伙都穿着单衣在旷野里踏春、嬉戏,享受大自然带来的温情。我却看到的是满大街的大棉袄,二棉裤,吹来仍是刺骨的寒风,和去年的冬天一般无二。

高空中飘浮着一块云,灰蒙蒙的少了些许精神,好像仍在冬眠中安睡。这不是云,是整个天空,灰蒙蒙一大块,从南到北,从左到右,罩在旷野上,树木、房屋也变得灰暗,让人觉得清冷,肃穆,安静,静的只剩下风,吹着口哨从身边得意洋洋而过。我觉得她不是春天,这是冬季在无边的蔓延和侵占。

但这的的确确是春天,昨日还枯枝败叶,一夜不紧不慢的雨,竟然让枝头布满了嫩绿的芽尖,小小的,嫩嫩的草,倔强的从坚硬的土地里萌发,和树芽一起立在风里,享受这早春带来的新鲜快意。

我躲在东厢房里,专心致志的制作风筝:用细竹篾折一个圆,然后用两根竹条交叉呈“十”字,把细铁丝固定在竹篾上,再找来一些旧报纸糊在竹篾上,一个圆形的风筝就做好了。我不会做复杂的造型,这种圆形的简易风筝,当地人称之为“王八晃晃”,究其原因是它形如乌龟,在空中飞行时摇来晃去。“王八晃晃”一词,生动贴切,名字传神,体现了当地人的智慧!

我带着扎好的风筝在田野里来回跑,一次次放飞,一次次的跌落在土地上,跑的我大汗淋漓。旷野的风四处游荡,我执着的把风筝抛向高空,风筝在风里摇晃几下,瞬间又跌落下来。我脱掉了棉袄,赤裸着上身,一次又一次的拉着风筝奔跑,田野里,留下了我的汗水和热情,执着和梦想。春天的阳光像个长者,热情的注视着我,护佑着我…

看到别人的风筝下面坠着长长的布条,像是乌龟长出了尾巴,而我的风筝却圆圆如盖,一点尾巴都没有。于是我把贴身的汗衫撕成条状,挂在风筝的尾部。再次放飞,我的“王八晃晃”终于歪歪斜斜的飞上了天…风筝在飞翔,穿着我的衣裳,我赤裸着上身,和春风一起疯狂,炽热的汗水把春天的寒冷驱赶的无影无踪。

躺在松软的土地上,泥土的香味刺激着我的鼻腔,我想起在莱州漫山遍野的挖苦菜根的情景。厨师说,春天的苦菜根最肥硕,最鲜美,挖回来,晚上做一道下酒菜。

于是我们俩人带了工具,裹紧棉袄,沿着起伏不定的沟渠,朝着远处的小山走去。

苦菜掩藏在枯草中,泥土下,还没有胆量破土而立,如果不付下身子,根本发现不了地面上还有野菜。我们俩跪着、趴着,一边寻找,一边爬行。终于,我发现了一株苦菜,顶端露出轻微的绿,我用刀子在旁边深挖下去,一根粗壮的苦菜根就被我挖掘出来,褐色的外皮,细弱的根须,丰满的躯体,我觉得它是吸饱了地气,睡足了小觉,才养的如此精神。有了第一根,再寻找其他的苦菜就不再困难。莱州的春风也很料峭,吹拂着身边的麦苗,涤荡着两个在旷野里匍匐前行的人。我离开故乡,不远千里,在莱州的春风中、旷野里,开心的挖野菜。我不知道这春风是不是从故乡来。故乡的风比这里温暖,故乡的春风里夹杂着桃花的香气,河水哗哗混合着爷娘呼唤回归的声音,还有那些看着我光脊背在春风里奔跑的羡慕眼神。我希望春天的阳光更炽烈一些,让那些不敢萌发的花草树木尽数开花,让那些没有脱掉冬衣的人享受春天的舒展。

我希望春天带走冰雪,带走严寒,带走贫穷,带走苦恼。

我希望池塘里满是春水,一汪如碧。于是我用土块砸池塘里的冰面,土块跳动几下,却成了齑粉。于是我就跳在冰面上,跳起来踩,一下,两下。冰面炸裂,“扑通”一声,我落进池塘里。好在水不深,只没到了腰,冰凉的水钻进我的裤子里,一阵酸爽。谁说“春江水暖鸭先知”,这一次,我最先体验到了春江水暖的澎湃激情。别人正目瞪口呆,我却乐得哈哈大笑。人生处处皆体验,我比好多人提早感知到了春天的温度。我还是希望这是一池温泉,暖意四射,冒着腾腾热气,我可以自由自在的在水里游泳、打闹、嬉戏。

春天总是和我们心里想的不一样,我觉得她应该温暖,我觉得她应该轻盈,我觉得她应该很惬意。但是她却是冷冰冰,硬邦邦,疯疯癫癫,完全超出想象。像我们出去旅游一样,越过千山万水,经过长途跋涉,到了地点,却看到满眼的失落。

世上有很多事,梦想和生活总是差距太远。

也许有一天,我们前进的理由不再是梦想,而是生活,不再是抱怨,而是感恩你所拥有,拥有的苦,拥有的甜,拥有的辛劳,拥有的获得,拥有的过程,拥有的心路。这样你将拥有一个独特而真实的春天。

春风是万物共同的语言,她所到达的地方,唤醒了每一个生命。她没耽误柳条飘摇着垂落如瀑布,没耽误桃花十里迎风飘香,没打扰旷野的野花招摇过市,也没阻拦麦苗拔节孕穗。春天在每个人心灵深处种植了一个梦想,她可以让你心生希望,心生快乐,心生温暖,心生等待。

我还是喜欢我的春天,她冷一天,热两天,让我今天棉袄明天短袖的跟着折腾。她在寒风的掩护下,攻城掠地,把希望洒满大地。我和春天相伴相随,互不嫌弃,相互取悦,相互忍让,我们之间是细腻绵长的相处,深而透,慢而久。

我们俩就像顽皮的孩童,一会阴,一会晴,一会哭,一会笑,无尽真实。她像抽风一样,忽上忽下,忽冷忽热,她煎熬着、烘托着我慢慢的成熟。

春天,她自由自在的疯,随意而任性,果断而专横,她有着无中生有的魔力。我随着她一起疯,放纵我的身体和心灵,一任思绪散乱成满树繁花,一任心情坦露如旷野的春风。我希望,在春风没有消失之前,我要借着她的力量,开心开怀的生活,肆无忌惮的把我的梦想开满整个空间。

不冷了,

一个季节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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